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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Chapter 3: Paranoid Circus (1)

  1. Take Flight (Orchestral Ver.)

   “明妮,你真的要走了吗?”

   “是的,我应该有一段时间不会回来了。抱歉啊,格洛莉娅,离开得这么突然。”

   “是嘛……没关系,我们还会在医院继续工作的,你要是想我们了就常回来看看。”

   “对了,那个……就是……”

   “……”

   “你知道我想说谁……就是……她这几天怎么都没来上班?”

   “明妮……”

   ……

   进入11月的哈尔科夫迎来了她每年最温润的一面,此时太阳早已失去了夏秋时的威严,而凛冽的寒风还尚未从北极圈袭来,就连绿区中的人们也变得不那么焦躁,他们的衣着变得保守而休闲。不过,对于那些手中留有闲钱的人来说,这个季节也正是感受哈尔科夫美妙夜晚的时候。各大商场、娱乐场所此时也正竭尽全力服务着这些上帝们。

   明妮来到Xtasi已经大半年,她在舞厅里的工作也干得得心应手。自从那次解救了她的师傅和那个叫塔茜的人形以后,明妮再也没有遇到弗朗索瓦的骚扰——事实上,弗朗索瓦后来也没再骚扰过伊芙琳。那个失控的晚上过去之后,她们有好多天都没有见到夜店经理,直到一星期后他才出现在东区员工的面前,此时他的左手已经变成了机械手。明妮感觉有些奇怪,一是奇怪弗朗索瓦为何换了机械手,二是奇怪这种价格昂贵的仿生机械手他怎么会有钱去装。不过,明妮后来还是咬紧牙关偷偷替伊芙琳偿还了她最近向弗朗索瓦借的一笔钱,这是通过她心智运算得出的行为。

   伊芙琳这边表面光鲜尚能维持,但实际情况则变得有些窘迫。曾经最稳定的那位金主已经不会再借钱给她了,这导致她时不时就要到明妮家蹭饭。当然,明妮那总能弄到些早餐店的残羹冷炙,而且对她来说,伊芙琳是她的师傅,也是她的爱人,无论是帮她还债还是为她煮饭都是应该的。

   第二天是工作日,因此在这天晚上十一点半过后,整个东区舞池已经变得空空荡荡。弗朗索瓦叼着烟倚靠在舞池边的栏杆上,用他的机械手从燕尾服内口袋中掏出金质怀表瞥了一眼,随后不耐烦地喊了声:“好啦,今晚大家提前下班吧。”在场所有人类和人形员工听到这个指令,都以为愚人节移到了11月1号。

   “经理先生,真的这么早就能下班吗?”一个服务人形怯生生地问道。

   “别让我重复第二遍。把舞池打扫一遍,然后你们就可以走了。”不知是因为疲惫还是无聊,弗朗索瓦甚至都没有如往常一般凶这些人形。服务生们听到这个指令连忙拿起拖把和吸尘器开始打扫地板,眼神里还满是对弗朗索瓦的感恩。

   当然,这些打扫卫生的服务生中不包括明妮。在客人比较多的时候,伊芙琳会让她留在吧台帮忙调制饮料,久而久之便让她长期待在吧台里,教授她一些高超的调酒技巧——伊芙琳原话。弗朗索瓦尽管心里非常厌恶这俩“婊子”,但每晚酒水营收增长确实可观(并且与他的收入直接挂钩),也只好捏着鼻子让明妮名正言顺地摸鱼。

   “今晚学习的很快嘛,小明妮。”一身火红的伊芙琳带着每天下班前特有的微醺笑容说道,“在回去之前,给你出一个附加题,不使用鸡蛋清和奶油,做一份‘拉莫斯发泡琴酒’——唔,可能太难了点,那就只限制奶油吧。”

   “太难了,伊芙姐!你明明知道奶油是它的精华部分!”明妮惊呼。

   “我今晚就是要为难你一下,做不出来的话……”伊芙琳压低了声音道,“会有惩罚哦。当然,如果做出来还会有奖励~”

   明妮太清楚了,伊芙琳的奖励和惩罚基本没啥区别。她笑着拿起摇酒器,开始依次加入原配方中除浓奶油外的各种原料。仿佛是为了增加难度,伊芙琳趁着明妮冥思苦想之时悄悄抱住她,让她心智运算进一步受到干扰。“衣服要被扯掉啦……话说用这个怎么样……”明妮一边承受着伊芙琳的搂抱,还一边全力摇着酒。两个人耳鬓厮磨、打情骂俏的样子全在弗朗索瓦的眼里。

   “喂,你们两个混蛋,别浪费吧台里的酒水啊!”弗朗索瓦恶狠狠的神情仿佛对两人毫无威胁一般,明妮和伊芙琳都沉浸在身体的接触中没有理会经理的训斥。“人形,把手里的摇酒器放下!” 弗朗索瓦正要发怒,明妮已经把酒端了上来。乍一看,这杯酒和拉莫斯发泡琴酒没有区别。

   “别急嘛,弗兰克。”伊芙琳仍旧用她惯常的手段来试图诱惑弗朗索瓦。“明妮正在试验一种新的调酒方式,而你会是第一个品尝她的顾客。”

   “等等,伊芙……经理先生!”

   夜店经理端起便喝,然后他一股脑把酒全吐在明妮身上。“你他妈的……为什么加这么多小苏打!齁死我了!”

   伊芙琳已经笑得前仰后合,而明妮则一脸无辜道:“是她让我不用奶油调发泡酒的,又没有要我保证一定是那个味道。”

   “够了!给我把这里收拾干净,我今晚要为你浪费的酒水扣你的工钱!”

   “行了,弗朗索瓦,是我让她……”

   “闭嘴你这个贱人,我今晚本来心情很好,不想因为看到你而生气。”弗朗索瓦立刻打断伊芙琳的辩解。他接着盯着伊芙琳的h,恶狠狠地说道:“趁我还没想起你还欠我多少钱,赶紧滚。”

   眼看魅惑不起作用,伊芙琳拿起手包悻悻而去。“那我就在外面等你哦,小明妮。”

   “好的……”明妮稍微有些委屈,但这毕竟是自己惹的麻烦,她赶快拿起抹布开始擦拭吧台上的狼藉。“对不起,经理先生,我马上收拾好……关于扣工钱的事……”

   “我不要听你解释,这里一切都是我说了算。”弗朗索瓦从银色的金属烟盒中拿出一支香烟叼在嘴上,然后向明妮靠过来,示意她点上火。如此轻松而反常的举动让明妮有些不解,她拿出火机警惕地看着这个曾经伤害过她和她师傅的坏人。

   “听着,我对你有一句忠告。”他看了看夹着香烟的机械手后说道,“你想‘活’得不那么艰难吗?离伊芙琳这样的女人远一点。”

   “只有你这样只会强奸女人的人渣才会因为会反抗你的‘这样的女人’而活得这么艰难。”明妮反唇相讥。

   “我不在乎你怎么看我,我承认自己是个人渣。”即使再昂贵的烟草,在变成二手烟后被吸入明妮的机体中时,总是能让她感到恶心,但弗朗索瓦就是要对着明妮喷烟气。“但伊芙琳,她也是个差不多的人渣。人渣、婊子、骗子、赌棍……”

   “你闭嘴!”明妮几乎怒发冲冠,但弗朗索瓦一反常态没有表现出生气,反而哈哈大笑,嘲弄着面前这位绿头发机器人的无知。“所以说你们这些人形啊,真的是太单纯,有时幼稚得可笑。自己问问她,我借她的钱都被拿去干吗去了?是不是唐人街六合彩和小东京的老虎机?”

   明妮被问得哑口无言,她自己也清楚伊芙琳巨大的花销根本无法用一般方式来解释,但是她仍然不愿意相信。弗朗索瓦接着说道:“你替伊芙琳还钱的行为着实打动了我,我也挺喜欢你这种率真的个性,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她会找我借钱,她会不会在外面也欠着一屁股债?你真能帮她还上吗?所以我劝你……”

   “你……你给我离远点……”明妮已经听不下去了,她胡乱往吧台上抹了两下,连杯子都没洗就逃离了东区舞池。弗朗索瓦看着绿色双马尾惊慌失措地离开,笑着把烟头丢进那杯洗衣粉一般的饮料里,一边还喊道:“只扣你今晚的工资!”

   ……

   伊芙琳在夜店后门冻得直哆嗦。午夜时分的哈尔科夫气温已经降至零摄氏度以下,而她除开一袭红裙以外就只有一件短到肚脐的小夹克。她本来想抽出根香烟,但她也很清楚这个愿望现在看来都有些奢侈。她看着明妮满脸怒气地从后门出来,原本想要宽慰一下她,但却发现明妮的样子不像是只在生弗朗索瓦的气。

   “上车。”明妮用命令的口吻说道。伊芙琳乖乖听从指令,双手环抱着她,把脸轻轻贴在她的背上。

   注意到自己语气太硬,明妮坐在车上呆滞了一会,不知该如何处理这种复杂的心情。良久,她才想起自己口袋里的MP3,于是她掏出耳机,随机选了一首歌。

   “可以给我听一边吗?”伊芙琳轻声问道。明妮摘下右边耳机给她,随后发动摩托车缓缓驶上了街道。

   耳机里是一片嘈杂混乱的声音,男人的嘶吼加上金属尖锐的摩擦声和严重失真的贝斯,没有正常的旋律,甚至很难称之为一首歌。

   “我以为你平时都是听古典乐。” 伊芙琳忍不住吐槽道。

   “我什么都听。”一句不冷不热的回复。“伊芙琳,我想听你一句实话。你……不再做那些事了吧?”

   猝不及防的问题如同冷箭,伊芙琳能用来抵御的只有长久的沉默。她轻轻张开嘴,却没有给予明妮她想要的答案:

   “今晚……想到我家去过夜吗?”

   明妮没有回答。她原本打算就像之前一样把伊芙琳送回到她的住处便直接返回,但她确实从来没去看过伊芙琳的住所。弗朗索瓦的话语如同魔咒般萦绕在她心智空间中,如果不能亲自考察清楚自己的爱人究竟是什么样的,这句话就永远是对的。良久,她缓缓回答道:“好吧。但是我5点还有工作,你知道的。”

   摩托车加快了速度,向着伊芙琳的住所飞驰而去。对流加速导致的热量流失让伊芙琳不得不紧紧搂住明妮的腰肢,希冀她能挡住迎面而来的寒风;但机器人在节能时不会加热仿生皮肤,明妮的身体仿佛也如同冬夜一般冰冷。

   伊芙琳的家离Xtasi也并不近,和明妮的居住环境类似,远离绿区核心、鳞次栉比的群租房上挂满了工人们晾晒出的衣物;阴暗逼仄的胡同里,几个夜猫子们如同盯着猎物一般紧盯着这两个妙龄女子。摩托车停稳后,伊芙琳领着明妮穿过好几个巷子和弄堂,最后来到一个被周围的楼房环绕遮蔽的平房前。明妮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个房子永远照不到阳光。

   伊芙琳从提包里拿出钥匙,轻柔地打开房门,温暖的白炽灯光从房间里流淌出来。“奶奶,您这么晚还没睡嘛?”

   “老年人瞌睡少,嘿嘿。不过,难得伊芙今晚回来这么早。”明妮看到一个老妪坐在正对门的床前,干瘪的口腔显示出她已经失去了很多牙齿,除此之外她的身体佝偻着无法直起身,一定是长时间驮着重物导致的脊柱侧弯。老奶奶直到明妮走到跟前才看到她的到来。“这位又是你的朋友吗?”

   伊芙琳顿了一下,大声道:“——嗯,她是明妮,是我的同事和徒弟。明妮,这是我奶奶,索菲亚·杰尼索娃。”明妮清楚地记得,伊芙琳的工牌上所写的姓氏是伊万诺娃。

   “哦——我的伊芙,你在外面都开始教徒弟了。”老奶奶显得很高兴,但伊芙琳的表情则略微有些尴尬。“好啦奶奶,您该睡觉了。明妮今晚在这里借宿一晚,她明天一早就会离开。”

   “打搅到您,我很抱歉……杰尼索娃女士。”明妮思考了半天,才得出了最合适的称呼老奶奶的方式。老奶奶耳背,明妮又被迫大声重复了一遍。

   “和上次凯文、库图佐夫他们一样嘛……”老奶奶喃喃自语道。“行吧,没关系的,我每天起床也很早,你不会打搅我的。只是你这样就尝不到我拿手的薄煎饼了,呵呵。”她抬起头的一瞬间,明妮才意识到原来老太太并不能看见她面前的人。红红的眼眶中那浑浊的瞳孔表明她已经失明很久了。明妮并不明白“心里一紧”是种什么感觉,但她此时却不由自主地握住了老人的手。老人显然有些惊讶,她能从她粗糙的手掌中感受到人形与人类的区别,但她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有说。

   “晚安,奶奶。”明妮在杰尼索娃耳边说道,并亲吻了一下她的面颊。在关上奶奶房间的电灯后,伊芙琳将明妮领进隔壁的一间屋子里,那里除了一张床和一个衣柜外没有多余的家具。衣物和生活用品整齐地摆放在衣柜里,和明妮想象的杂乱房间相去甚远。

   “委屈你了,明妮。我家的情况也没比你好到哪去,嘿嘿。”伊芙琳讪笑着从衣柜里翻出一套旧睡衣递给明妮。“这是我上高中时候买的衣服,应该正适合你的体型。”

   “谢谢,不过我没用过睡衣……那是?”明妮的目光被衣柜里一个旧木箱吸引过去,因为很显然那是用来装小提琴的琴盒。她突然想起第一次被伊芙琳搭讪的那个傍晚,她准确说出明妮所听古典乐的作曲者时的情景。

   伊芙琳顺着明妮的目光看去,然后惨淡地笑了一下。她没有作解释,而是拿起琴盒慢慢打开它。琴盒虽旧,却很干净,没有任何灰尘,看来在衣柜里放了很长时间。

   “电小提琴……”明妮看到盒中的乐器,喃喃自语道。在这个贫富差距悬殊的时代,木质的小提琴只能是上流社会才能负担起的玩物,哪怕电提琴也不是底层民众能轻易接触的东西。

   伊芙琳给电子乐器插上电,然后拿起一根对录线递给明妮。

   “弦松了,太久没有拉过了。可以请你帮忙调一下音吗?”

   所有2056年后下线的机器人都自带绝对音准的基础固件。校音对明妮来说易如反掌,但实际上她从来没有用过对录线听音乐,因此她在自己后脑勺找了一圈才找到对应的接口。尽管伊芙琳没有戴耳机,也因此听不到一点声音,她却能很快找准几根弦的松紧位置,调音几乎没有费什么时间。

   “给你露一手,嘿嘿。”伊芙琳轻声说道,既是为了不吵到奶奶,同时也增加了一分俏皮可爱给自己的爱人。“这是我自己作的曲,请欣赏。”

   伊芙琳开始在寂静无声的房间里缓缓运弓,电流信号如同高山流水般细细落下,在明妮的心智空间中展开一张美丽细腻的风景画卷。琴弓在弦上连续演奏带来的音符刻画出徜徉在缓缓江水中的一叶扁舟,一切似乎风和日丽。

   然而情况急转直下,伊芙琳运弓的速度突然剧烈变化,小船似乎突然被卷入了折叠在多维宇宙里的怒海狂涛之中。一条巨大的须鲸从折叠的海面跃起,将小船拍打到空中,再跳进它头顶的海中,带起无数水滴一同向上飘荡,把坐在船上的明妮浇透。小船再没回到海面,它载着明妮一起在天空中漂浮,仿佛失去了重力。明妮纵身一跃,自己却变为海燕,开始独自搏击裹挟而来的海浪。随着自己穿过云与海的交界,她的视野越来越宽阔明亮,但同时视线也越来越模糊,几个近在眼前的人影无论多么熟悉,她就是认不出来。

   “呵呵,真的有这么好听吗?”伊芙琳的话语把明妮拉回到光线昏暗的房间内。“我看你刚才就像在做梦一样。人形也会做梦吗?”

   明妮微笑着点点头,她闭上眼睛,将嘴唇缓缓靠了上去,并轻轻将伊芙琳按在床上。伊芙琳 配合地撩开自己的衣物,将明妮紧紧搂在胸前,久久不肯松嘴。

   ……

   “我从小跟着父亲学小提琴,他在三战前曾经是基辅管弦乐团的首席小提琴手。”伊芙琳仰面躺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支没有点燃的香烟。“有时候他会表演一些小提琴独奏与协奏曲,巴赫、贝多芬、柴可夫斯基,他基本都演奏过。你那天听到的是萨拉萨特的‘流浪者之歌’,这也是他最喜欢的曲目之一,经常拿着他的小提琴在我面前炫耀。”

   “尼基塔·伊万诺夫?”侧躺着的明妮几乎是脱口而出。

   “你怎么知道——不过你是机器人,自然知道的比人多,对吧?”

   “唔……是的,没错。”明妮搪塞道。

   伊芙琳轻轻叹了口气。“虽然从小就只有我和父亲生活在一起,虽然自打我记事起基辅就一直不太平,但我们的生活很开心,父亲总是能带回食物,并且在闲暇时间教我演奏小提琴,一直到我14岁那年。”

   “47年的时候,乌克兰加入三战,我们不得不向东搬迁,一直到哈尔科夫。父亲决心不再向东走,他说过他永远不会离开乌克兰……但他却离开了我,就在战争结束前。”

   “之前租住的房子被战火摧毁了,后来是这位老奶奶收留的我。”伊芙琳继续平静地叙述她与杰尼索娃一起艰难讨生活、在工厂两班倒、到Xtasi求职、怎么学会调酒的事情,仿佛这些苦难与她毫无关联。“你看,现在的我能够养活两个人,还能攒下一些钱,等到我攒到足够的钱之后我就在市中心自己开一个音乐酒吧。”

   “能攒下一些钱”和明妮所了解的伊芙琳有比较大的出入,至少从她帮伊芙琳还钱上就能得知一二;但明妮也没有反驳她,只是从她轻松的叙述中看到了另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伊芙琳,一个活泼、积极的人,和那个夜店里颓废醉酒、玩世不恭的女孩形成鲜明对比。

   “这就是我的故事了。你呢,明妮?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形,你的经历一定很奇特。跟我说说你的前主人吧?”

   “她……从来不肯让我叫她主人。她让我叫她‘爱人’。”

   ……

   “娜塔莉!娜塔莉娅!”

   “你是谁?重症监护室只允许家属进入。”

   “她是我的爱……主人!请让我进去和她见一面!”

   “你原来是人形啊。不过,即使她是你的主人,也需要她或者她的家属授权,你才能进去。”

   “她全身烧伤90%,我们需要无菌环境避免她感染。抱歉,人形,你不能进去。菲奥娜护士,送她离开,还有别忘了给她开具这几天的住院账单。”

   ……

   “你听说过‘最终生命’公司和IOP共同推出的‘公共护理人形’吗?实际上我最初并非个人资产,是由基辅市圣施洗约翰医院购买来的首台术后康复机器人,原则上最低服务年限为5年,之后才可以被买断。”

   “卖身契。”

   明妮笑笑,没有接茬。“我不知道设计我的人是怎么想的,但我刚到医院就配错了好几份药品,院长甚至想要当场退货。不过当时他们指派了一名神经内科医生带着我工作了一天,我才大概知道工作流程,第三天就再没有出现那样的事故了。”

   “听起来就像你刚到Xtasi时一样。”伊芙琳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是啊。而那位医生,也像你一样,成为了我的师傅。她叫娜塔莉娅·索博列娃。”

   “那么……我是她的替代品吗?”伊芙琳半开玩笑般抛出一个情侣间致命的问题。

   “不,我不会这么认为,虽然她是有一些地方和你相似。”

   “明妮!你知道你的毛病在哪吗?”伊芙琳继续半开玩笑地说道,“你说话太直了。没有人跟你说过这样的话嘛?”

   “啊……她其实说过同样的话。抱歉,我的人格设置就是这样,很多时候说话并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不过我会学习的。”

   “好啦好啦,开玩笑而已,别那么认真嘛。但是,我能理解为什么一直会有人喜欢你,你一本正经的样子真的很可爱。那这个…娜塔莉娅,她是什么样的人?”

   “初次接触的话,她看起来像是很拘谨的类型,但如果接触久了你就会发现她其实是一个善良热情的人,只是不常表达出来而已。在我与她一同工作六个月之后,她用一整年的工资把我买回了家,然后我就和她一起生活了一年多。”

   在平静的叙述中,明妮运算核心里那些许久未曾访问的记忆索引开始一条条从存储器中流出。病房里的吊瓶、办公桌上的黑框眼镜、阳光下的小院、公园里的塑胶花草、商场里的碎花连衣裙、公寓里的布沙发与黑胶唱片机,以及她的嘴唇和光滑的皮肤……这些记忆在调用时形成一系列参数作用在明妮的机体上,让她感觉有如昨日重现。明妮不得不装作镇静的样子,继续将她和娜塔莉娅之间的故事讲完。

   伊芙琳捂着嘴轻笑道:“听起来你真的很像她。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你对所有人的眼神里都透露出那种酷酷的冷漠,但和你接触几次之后就能感受到你的热忱。”

   “嗯……她对我影响的确很大。她就像是我的老师、我的姐姐、我的母亲……但唯独不像是我的爱人……”

   “因为她喜欢支配你吗?”

   明妮沉默了一会。 “怎么说呢……也许是因为她太希望我是‘她’了。”

   伊芙琳难以置信地听着明妮继续说道。“我那时候太幼稚,并不知道人们在社会的复杂关系以及所承担的社会责任。我的情感应答,最初都是基于简单的‘需要——给予’模式,所以在娜塔莉娅向我表白的时候我没有任何拒绝的逻辑,但我完全不知道我需要什么样的关系。娜塔莉娅,她想要不是机器人的简单回应,并且她很清楚我与人类之间的差异。所以……她一直试图教会我如何活得像个人。”

   “……”

   “我一直没有理解她这么做的原因。在我的理解中,人形都是需要主人的,除非她们被主人抛弃;但娜塔莉娅既没有抛弃我,却也并不想成为我的主人。她想教会我生活、处理人际关系、建立社会联系、自主判断是非,这样她便能开始一段纯洁的、真正意义上的感情。我成了她的试验品,但我想她的试验到最后失败了……”

   ……

   “所以你满意了吗,索博列娃?不停地逼迫我,无论我做什么事都需要让我扪心自问‘这是我想做的吗’,为什么要这样?我只不过是你的人形,你是我的主人,没有那么多理由!”

   “我很高兴你用姓氏称呼我,明妮,这代表你真的生气了。总有一天我会离开你,到那时,你就能真正独立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成为我的寄托和延续。”

   “为什么要说这些话,娜塔莉娅?我爱你,我是不会离开你的,也请你不要离开我。”

   “这是你真实的想法吗……”

   “那么你要我怎么办!我就是一个该死的机器人,我在努力地迎合、讨好你,而你却在怀疑我,希望你的机器人拥有自己真正的想法!你想要活得独立、不和同事交往,你甚至不信任你的机器人!你到底在想什么,娜塔莉娅!为什么要活得这么累、这么孤独!”

   ……

   “我猜想,她最初所渴望的只是一个纯洁的人格,一个能真正与自己心灵交流的灵魂;但最后她的努力都变成她灵魂的自言自语,她在长久的孤独中已经无法摆脱那种对人类的猜疑与愤世嫉俗,尽管她自己也知道这是多么有害的事情……”

   “如果你最后因此而离开了她……我怎么觉得反而是她成功了呢……”伊芙琳靠近背对着她的明妮,双手轻轻搂了上去。

   “我没有离开她……还没来得及……她就离开了我……车祸。”明妮说话变得断断续续。

   “啊……我很抱歉……”

   明妮转过身来,以同样的力量抱住了伊芙琳。“你说得对,她其实应该是成功了。”

   不约而同地,两人再一次将手伸向彼此的私密三角洲,开始爱意的表达。伊芙琳可以明显感觉到,明妮的动作不再如前几次那般粗鲁而急躁。她不知什么时候偷学到了伊芙琳的手艺,准确地找到了后者隐藏的小豆子,指甲盖轻捻一番之后,明妮竟调皮地将手指塞进伊芙的尿道口。

   “唔……你越来越会了……”

   伊芙琳放下所有戒备,却被明妮乘胜追击,另一只手撩拨起了她勃起的乳头,接着是得寸进尺的舌头与牙齿。

   “不要……不要,我会喷出来……”伊芙琳捂着嘴轻声说道,不住地摇着头。

   “是指上面还是下面?”黑暗中明妮邪魅的笑容依旧能准确地传达到她的伴侣眼中。

   “都会……”

   “那我就都要尝尝。”明妮的舌头开始卷曲成一根吸管,贪婪地吮吸着从伊芙琳乳房中流出的乳汁——这原本是伊芙琳花大价钱进行的身体改造的一部分。

   “快停下……”伊芙琳欲言又止,她原本想说这是给“特殊客人”的专属服务,但她也并不想扫兴。好在明妮并没有把库存吸干,她带着奶香的舌尖开始围绕着乳晕慢慢旋转,接着如黄油刀般快速切过伊芙琳腹部的大片皮肤,没有任何留恋,直奔下三角的芳草地而去,目标精确而打击迅速。伊芙琳如同被电流击中一般发出不受控制的战栗,她擒住明妮的头,开始凶狠地回击,将喷射出的阴精全部送进明妮的嘴里。

   “唔!”

   明妮开始有些乱了阵脚,她挣扎了一番,而伊芙琳则用大腿钳住她乱动的脑袋,强制她吞咽自己的圣水。少顷,胯下的挣扎变得微弱,伊芙琳差点以为自己绞晕了明妮,于是她松开了双腿——就在此时,明妮猛地又扒住她的腿,将她的上身拉回到自己的面前。没有等伊芙琳反应过来,明妮直接亲住了她的嘴唇——那咸湿的味道以这样的方式进入伊芙琳的口腔与鼻腔,让她忍不住呛了口水。

   “我生气了哦!”伊芙琳一边不住咳嗽一边娇嗔道,“今晚上要让你知道,人类,不会输给人形!”

   “伊芙,你们还好吗?是不是盖太少着凉了?”隔壁屋老妪的声音打断了双方的“猫斗”,两人压低声音嬉笑着,接着又是一段深情的舌吻,代表她们的和解……

   和解……或许也只是对现有疑问的搁置。弗朗索瓦种在明妮心智中的那颗怀疑的种子,终将会发芽。

   ……

  

   2. Song Of The Caged Bird

   “欢迎欢迎!稀客啊,老朋友。”

   “好久不见,哈维尔!哎呀,这几年在东西伯利亚的边疆区搞市场开发和工程承包,搞得我经常是灰头土脸的。你倒好,找准市场,搞什么‘美少女安全承包’,在基辅混得蛮好的嘛!”

   “哈哈,你这言过了,谁不知道火神重工和萨尔瓦多·扎卡罗夫?不仅是东西伯利亚的工程机械,远在莫斯科和柏林的政府们都在用你们的军用人形。”

   哈维尔·维特金扶了扶黑框眼镜,老头虽然略微佝偻着背,但依旧精神矍铄,眼神透过镜片一下子就能看穿眼前这位老朋友的心思。“好啦,寒暄就到这里,我知道咱的时间宝贵。想了解点什么?云图计划第三期候选名单?民用人形的战术模块研制?”

   萨尔瓦多·扎卡罗夫笑着摇摇头,他只说了一个名字,哈维尔的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冷峻而犀利:“米哈伊尔。他女儿的下落有线索了。”

   ……

   今夕是何年?

   潘茜猛地睁开眼睑,发现自己仍然躺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休眠柜中。不知为何,她能明显感到之前自己在做梦,梦里有子弹划破空气的啸叫、有破损人形的呼号,还有一张怎么都记不起来的脸向她喊出支离破碎的命令。虽然是第一次做梦,但这样的场景并非第一次出现。有时她的心智系统会突然闪回到这些记忆碎片中,无论她怎么努力清理自己的存储,这些碎片不仅不肯消失,反而还会愈演愈烈,侵占自己的心智。

   “人形也会做梦吗……”潘茜自嘲般想着。“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梦到自己现在的生活呢?也许是因为现在的生活太无聊……不对,这几乎不能称之为‘生活’。”

   刚才脖子后面的电极并没有接收到任何刺激。潘茜确认了一下没有电信号,再连线检查了一下系统时钟,确认现在是11月5日上午的10点24分——奇怪,昨天似乎是11月1日。休眠柜没有任何动作,于是她干脆拔掉了电极插头,至少这样可以在狭小的柜子里翻身。

   “让我看看……啊。”右脚的小脚趾一拧,潘茜又打开了那个大腿内侧的小暗格。即使没有任何光亮,潘茜也能想起这两颗子弹的模样:黄铜色弹壳包裹着银色的圆头镂空弹头,其上深深刻画着浮夸的花纹。达姆弹,潘茜知道这种对人类杀伤威力巨大的子弹,她想象着这颗子弹击中那些脑满肠肥的嫖客的样子,不自觉地露出了微笑的神情。尽管从来没有在灯光下仔细端详过它们,但只要手指触及到,她便会想起它们的样子,便会感到很安心。

   这安心感使她疏于注意到休眠柜外的脚步声。休眠柜突然开始抬升,潘茜堪堪把自己的秘密隐藏起来,接着抽屉便把她从黑暗中弹了出来。

   “起来了。”说话的人是她的主人艾娃,潘茜听得出她也有些疲惫,这是自然的,因为她肯定是天亮才睡下。“你的脚趾怎么回事?”

   “啊。”潘茜才发现自己还忘了这件事。她略带惊恐地缩起身子,把脚趾复位,同时还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大腿根。艾娃并没有什么反应,她接着说道:“收拾一下,这些天我们要去一个新地方。”

   “什么地方?”听到这话让潘茜略感吃惊,她们之前从未出去过。

   “你这话问得跟我知道似的。”艾娃的回答倒并不意外。“不过我猜可能是多明哥的新竞技场吧。新闻里看到过。”

   潘茜没有问那是什么地方,她匆忙套上挂在衣架上的哥特萝莉短裙,连内裤都没来得及穿。她还想拿取其他的衣物,但被艾娃阻止了。“只需要拿上箱子,服装那边都有。”

   “下楼。”艾娃命令道。

   潘茜费力地提溜着大箱子跟随着艾娃,直到接近电梯她才发现这里有很多性偶和她们的主人在此。多明哥今早把所有十二位金钗全部叫到“乐土”,要把她们全部打包送到MechaX;不仅如此,多明哥还要把他旗下其他夜店的娼妓也一并运过去,阵仗之大将是艾娃和潘茜所未曾想象的。现在,十几个曼妙的身躯正提着大小箱包,穿过幽长昏暗的走廊,来到地下停车场,她们中的大多数都没有注意到走廊两侧长长的玻璃窗,还有里面黑洞洞的暗室,只有潘茜在路过的时候无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接送她们的是一辆看起来就很高大奢华的大巴车。同车漆一样,车窗玻璃贴的是一层金色高反光镀膜,这样外面的路人便不会看到里面的景象。只有人类才能作为乘客登上大巴,而性偶们则被视作行李,只能挤在昏暗的行李舱中。

   “女士们,总裁知道昨天夜班大家工作到很晚,所以特意给大家准备了床铺。上了车就给我好好休息,无论是人还是机器,不要东张西望。”司机从驾驶位上下来,招呼同在车上的几名安保人员一起搭把手。

   潘茜最后一个跨入行李舱,当舱盖合上时,她便能从舱门的缝隙中窥探外面的世界。很快,行李舱间开始传来窃窃私语,话题主要包括外面的景象和此行的目的地。这些性偶也都是第一次“活着”从Xtasi出来,也许她们也曾在阳光下正常运行,但现在的她们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

   大巴车慢慢升起,而后缓缓向前移动,过程中没有一点震动感,除开行李舱间发出的嗡嗡声。这是安装在底盘上的超导磁浮线圈启动的标志,在大部分载具仍在使用橡胶轮子的今天,这无疑是一种展示高贵的技术。潘茜听着线圈发出低频声音,她不知怎的记起这种驱动方式以前只在新苏联的自动化装甲部队中使用过。

   暗淡的灯光随着海拔的上升而逐渐被刺眼的阳光所替代,大家知道她们已经从地库里出来了。透过那一道缝隙,熙熙攘攘的行人、繁华的商业街与车水马龙的公路一一映照在潘茜心智中。她朝街角仔细看去,竟有几个美少女模样的人形端着自动步枪从警察局门口出来,她们可爱与俏丽的面庞与冷峻的枪械形成了巨大反差。想到那两颗子弹,潘茜真有那么一秒钟时间在认真思考自己有没有可能是被清洗的警用人形。

   “哈,怎么可能,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人形……怎么拿得起那么重的枪……”

   核心存储器像是因为虚接地而突然被尖波电流击穿一般,泄露出一块重要的记忆碎片:一把精致小巧的银色手枪。这仅仅是一段描述性的语句,潘茜并不知道这把手枪具体长什么样,但她很确信自己一眼就能认出来。

   这会是一个重大的进展。她赶忙将这一发现同她今天做过的梦结合起来反复检索各种可能的关键词,结果一无所获。这把枪难道不在自己身上吗?

   “算了……”潘茜只好自嘲般笑笑。不一会,车头开始向下倾斜,而透过缝隙漏进来的光线也从自然光变为了冷艳的发光二极管,这说明她们就要到达目的地了。

   ……

   “灯光是第几遍测试?”

   “第三遍,已经把正式程序测试完毕了。”

   “只测试了擂台吗?展厅和娱乐区的电气有没有测试?”

   “红地毯怎么还没铺上?展厅布置情况如何?都给我快点反馈,做事不要拖拖拉拉的!”

   “VIP已经到了,即将进入Б区停车场。”一名女助理赶忙跑过来通知还在忙碌的总裁秘书梅德韦杰娃。

   “怎么提前这么多?那么‘香槟’准备好了吗?”梅德韦杰娃所指的“香槟”就是像艾娃她们一样专门服侍到访嘉宾的佳丽。

   “还没有到的……”助理显然有些紧张,而她的紧张随后得到了印证,因为梅德韦杰娃直接给了她一个耳光。“混蛋!叫你们所有人尽早准备,现在连几个姑娘都找不到!距离这里最近的几个夜店呢?Стра-Спутник、Terminus和Z-Lot,这些地方的人你一个都没来得及通知?!”

   “她们……都被堵在英雄工人大街……那边在施工……”

   “女士,Xtasi的12位金钗到了。”另一名男助理气喘吁吁地赶过来,虽然他的消息并没挽回助理被扇耳光的命运,但至少让总裁秘书的气一下子消掉了。“她们停靠在П区停车场,我已经让她们走12号直梯上楼了。”

   “很好,费德洛夫,让她们直接去见总裁。”梅德韦杰娃遣散了男助理,然后转过身用手爱抚着女助理有些红肿的脸说道:“亲爱的玛利亚·安东诺娃,永远要有Plan B,记住。去吧,赶紧拿块冰消消肿,然后指引VIP到会客厅。”她若有所思地望着女助理离去的背影,突然喊了一声:“是哪位贵宾?”

   女助理回答道:“是科瓦莱宁先生。”

   “去吧。好好招待。”梅德韦杰娃摆摆手,惊讶和厌恶的表情却已经难以掩饰。她心里很清楚,斯瓦什帮和总裁有很深的过节。“真不知道总裁为什么还要请斯瓦什帮的人过来,还对他们笑脸相迎。”她一边嘟囔着一边朝训练室走去,塔茜正在那里训练和熟悉场地。

   塔茜一直在教练安德罗波夫的指导下忘我地进行着训练,她的动作显然比几个月前更加凶悍和精准,经过教练的悉心指导和素体调教之后,她已经能熟练躲避训练机器人的各种正常招数,甚至是一些地下拳赛才会用的阴招。当梅德韦杰娃进入训练室时,塔茜刚好完成了最后一组敏捷训练。

   “啊,女士,您来得正好,我让塔茜给您汇报一下最新的训练成果。”安德罗波夫让塔茜回到擂台,然后开始用控制器操控擂台另一旁的“百眼巨人”。

   梅德韦杰娃并不想伤着塔茜,她让教练赶紧停止操控,但教练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百眼巨人以高速冲向站在场边的塔茜。就在一瞬间,塔茜灵巧地躲过百眼巨人的直拳,从它胯下钻过去,并且抓住其脚踝顺势一带,二百多公斤重的军用机器人便重重摔倒在地上。当然,这点小磕小碰根本伤不到军品,百眼巨人立即扭过身站起来,继续快速奔向塔茜,而后者则脚蹬笼壁一个后空翻,搂住脖子又将冲过来的百眼巨人轻松撂倒在地上,仿佛在戏耍它一般。塔茜没有用任何致命的手段,不过百眼巨人的装甲层也不是她可以轻易撕开的。

   “行了,可以了。”梅德韦杰娃抽出腰间的匕首,冷不丁地将其插进安德罗波夫手上的控制器,吓得他赶忙把控制器丢在地上,百眼巨人也突然失去了动力,呆呆地站起身立在擂台中央。“塔茜,出来,总裁要你上楼去。跟我来。”

   “父亲大人!”听说多明哥要见,少女高兴万分,她立刻像捡回木棍的哈巴狗一样跑到梅德韦杰娃身边。秘书叹了口气,摸了摸少女银蓝色的秀发,眼神则故意避开她布满伤痕的身体。

   ……

   小钢珠在重力和轨道的作用下快速滑落。在两秒后的未来,它的命运将是通过快速旋转的挡板,掉落到下方20个小孔中的任意一个。透过透明的亚克力面板,伊芙琳焦急地看着它下落的轨迹,如同看着自己人生的轨迹一般。

   “该死,又差一点!”如果不是有保安在旁边看着这些机器,伊芙琳就要上手去敲机柜去了。可惜了,挡板在小球脱离的前一刻明明朝着大奖的方向,球却最终偏离到旁边的一个出口。

   500卢布一个球,奖金从50到20000卢布不等,这只是这家位于唐人街的老虎机游戏厅中最廉价的玩法之一。高明的赌徒们一般这种赌博机嗤之以鼻,因为看起来有8个孔能够中奖,但实际上不中奖的通道都暗藏有电磁铁线圈,绝大多数时候都会通着电,把小球吸引到那些孔道,只有达到一定随机数的情况下才会断电一次。伊芙琳虽然也了解这些内幕,但她从来不是高明的赌徒,她总以为可以通过自己放下小球的时机来改变小球的命运。

   她的心思今天其实不在这里。前几天一位“中介”联系到她,希望她能够陪一位外地客人在哈尔科夫绿区里玩上几天,正好这几天她都有空。对于客人的要求,中介表示他喜欢“性感”一点的学校女生,为此伊芙琳还特意让明妮把她在Xtasi值班的水手服拿回来——那套衣服胸口开得很大,肚脐强行露出,裙子也短到几乎遮不住黑色裤袜的大腿根,看起来满是欲望。

   客人还没有来,伊芙琳从小包里拿出手机看了眼客人的照片,又朝着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比对了一下,还是没有看到客人出现,明明约定的时间就快到了。那个客人看起来文质彬彬,宽厚的脸庞上架着一副黑色圆框眼镜,照片里他还梳了个背头,带着一点憨笑,非常符合书呆子处男的气质,这让伊芙琳多少感到放松。她从胸罩里摸了摸,刚好还剩500卢布,她想着反正这是今天最后一次。

   钢珠投进去的时机看起来并不好——这本身也是伊芙琳的无心之举,但是在她投入钢珠的那一刹那,她突然有些后悔,或许自己应该晚两秒再下手。

   后悔也晚了。随着清脆的一声响,钢珠掉落到金属轨道中,被快速旋转的挡板弹了几下,这才进入了离心通道。令人意外的是,原本钢珠肯定会落入到普通轨道中,不知是因为惯性还是什么,它在普通轨道中弹了几下,居然又回到了离心通道,更加离奇的是,经过二次加速后的小钢珠竟最后掉到了13号通道中——那是通向20000卢布的幸运通道。伊芙琳死死盯着弹球机,完全忽略了上方电子屏打出的方块字“中大奖啦”和喧闹的中奖提示音,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走大运了。

   她的第一个反应自然是狂喜,但不到一秒钟她便捂着嘴,生怕走漏了风声,尽管中奖提示音已经响到了游戏厅外。机器的兑奖口弹出一块小小的黑色环形筹码,内含一卷加密过的RFID线圈,这样可以到老板那换卢布;但老板们通常欺软怕硬,看见伊芙琳这样的弱女子势必要欺负一下,以弥补唐人街黑帮混混收的那点保护费。伊芙琳想了想,还是把它放进胸罩中,等到今天工作结束了就能找个靠谱的中介换到将近六成的钱。

   一只大手轻轻拍了拍还沉浸在中奖喜悦中的伊芙琳,让她小小地吓了一跳。一个腼腆的男声问道:“请问……是伊芙琳小姐吗?”

   伊芙琳转过身,那个客人的样子和照片中的并无二致,一股学生的稚气,而且他还涨红着脸。这一举一动让她笑了出来,不经意间露出了她最迷人的模样。“是彼得罗夫先生对吧?第一次来哈尔科夫吗?”

   “唔,我是从圣彼得堡来的。话说,叫‘先生’也太老了,我才22岁……要不叫我阿列克谢 吧——”

   “行。阿廖沙~”伊芙琳笑得更加灿烂随性,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客人,她有预感,这几天能从这个涉世未深的大学生手里套出好几万块出来。“一看就知道你不是本地人,不过没关系,姐姐我可是本地人,让我带你在城里转几圈吧。”

   伊芙琳牵起阿列克谢·彼得罗夫的手,阿廖沙的手胖乎乎、湿漉漉的,让她的心不知为何怦怦直跳。

   ……

   “哟,老伙计好久不见。”

   潘茜和其他几名性偶站在两侧,略显拘束地看着这名造型怪异的老头猛吸一口香烟,接着将烟气从他鼻孔和鼻翼两侧的金属环洞处同时喷出。这景象如同百年之前美式肌肉车上的V8引擎,并且连声音都是那么低沉而富有力量。“新宫殿修得很气派嘛。看来咱俩不再合作的这段时间,你一个人过得挺好的。”

   当你第一眼见到卡尔·安德鲁·科瓦莱宁的时候,你会很轻易地将他同21世纪20年代初期的那些个性张扬的性少数嬉皮士联系在一起:彩虹色的莫西干发型、唇钉和鼻环、烟熏妆的眼眶、黑色口红、贴着纳粹万字符的皮衣皮裤,这些过时流行文化的刻板符号全部汇集在他一个人身上,让你有一种错觉,以为面前这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只是个愤世嫉俗的老嬉皮,没什么了不起的。

   千万别被骗了。在北极光事件刚发生的时候,科瓦莱宁带着5个幸存下来的乐队成员从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一步步进入苏联领土,他们一路凭借着暴力和残忍才从环境愈发恶化的土地上找寻到生存的养料。三战结束之后,他们在原乌克兰与俄罗斯的交界处定居下来并成立了“斯瓦什”帮,在充满塌缩辐射的荒野上以抢劫物资、战斗机器人以及其他土匪为生。许多安全承包商,包括著名的格里芬与克鲁格,都曾败在他们的枪口之下,于是穿越哈尔科夫辐射带的出镖费用一直是全苏联境内最高的。

   “‘火车头卡尔’!近来可好?”已在房间等候多时的多明哥热情地迎上前去,亲昵地叫着来宾的外号。

   “蛮好的。托您的福,我们在沙漠里沙子和辐射总是管够。”

   “唉,咱就是应该经常走动走动,加深一下感情。来,请坐!”

   多明哥笑了笑,让六名性偶谦恭地将斯瓦什帮的众头目一一领到大圆桌前的王座上。“咱这边还是有些简陋,请多包涵。先上些饮料,润润喉咙,听起来各位嗓子都哑了。”

   服务人形们进屋将鸡尾酒端给客人们。“行了,我们都知道你请我们过来是为了什么。我们在听。”卡尔开门见山,直来直往的性情一如他的电吉他和弦。

   “诸位都是聪明人。之前的误会让我们所有人今年都不好过,这让我更加明白我们合作而不是对抗的重要性。”多明哥抿了一口长岛冰茶。

   “还是喜欢废话。”旁边一个人一针见血,他一身的盔甲是由被破坏的装甲车碎片拼接起来的。

   “涅米宁。”科瓦莱宁轻轻叫了一下这个人的名字,后者便不再多言。

   “我们都知道您想要什么,科瓦莱宁先生。把她带过来。”

   梅德韦杰娃此时从大厅走来,她身后牵着一名用特制电子项圈控制住的人形;潘茜偷偷瞟了一眼,那竟是塔茜。

   科瓦莱宁默不做声,他继续抽着刚才放在水晶桌面上的香烟,等着多明哥继续那小丑般的表演。“她是您的宝贝,但现在在我这,而且她对我很重要。这样吧,我先出个数,500万卢布。这不是最后价格,您可以谈一谈您的想法。”

   烟气从科瓦莱宁的鼻孔和鼻翼两侧的金属环洞处用力喷出,像是V8引擎发出的怒号。

   “800万。我们还会立即恢复和‘斯瓦什’帮的合作,您卖给我们的性偶我们按照市场价1.5倍收购。”

   依旧是沉默和极度用力的鼻息。

   “1000万。不能再让步了。”

   “非卖品,请把她还回来。不然我们没什么好谈的。”科瓦莱宁终于开口道。

   多明哥无奈地摇摇头。“啧。说实话,卡尔,我真的很不擅长同你们谈判,每次都是这样,我一遍遍出价,然后您直接一刀斩断话头。不过今天请各位过来不是为了这个事,咱们是朋友——”

   “放你妈的屁!”那个叫涅米宁的头目瞪圆了双眼,像是要一口痰啐死多明哥,但后者毫不在意。多明哥摆摆手道:“咱们是朋友。朋友之间应该互相帮助,我虽然最近过得也不好,但我不会亏待我的朋友,尤其是您,我知道您最近的处境。我已经听圣彼得堡说,基辅地区的KCCO自律部队已经收到命令,要对前俄罗斯和乌克兰边境地区展开一次扫荡,相信您也听说了。我已经联系了哈尔科夫州长以及基辅的军方代表取得联系,他们今晚也会参加晚宴。我们到时候可以再整一场私人聚会,您只需要提供一个数字和一个坐标,这样他们就能保证您和您手下的安全。”

   沉默。这次的沉默和上次相比少了许多肃杀的氛围,多明哥看得出科瓦莱宁在思索。

   “我愿再次重申,我们之间关于这个人形的误会并非我们双方的责任,我从没有指责任何人的意思,也不会侵占任何不属于我的物品。在我的活动结束之后,我会把她完好地送回来,然后同样给您之前的价码和合作条件,以表我对您的尊敬和诚意。怎么样?”多明哥听起来已经像是在恳求对方了。

   “你把事做的这么绝,我还有得选吗?”“火车头”的声音富有磁性而充满沧桑。“成交。”

   几个头目难以置信地看着老大,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和怨念,他们以为今天来参加这场鸿门宴应该是直接和那个穿西装的衣冠禽兽拼个你死我活,没想到老大却怂了。“火车头”科瓦莱宁依旧是那副平静的表情,只是闭着眼,好像不想再去想这些破事究竟是因何而起。过了一会,他才睁开眼睛,环视四周后慢慢说道:

   “我说,阿明,你不仅谈判水平不高,你的待客之道也一直都很差啊。明明是开夜店的,我怎么只看到几个破铜烂铁站在屋里呢?”

   多明哥和科瓦莱宁终于放下了表情管理,冰冷的贵宾厅开始回暖,而两人的笑容逐渐变得放肆起来。“谁跟您说的?出来吧,姑娘们!”

   12名妖艳美女如同变魔术一般从六位宾客下方的王座后面钻出来,开始对这些嬉皮士们上下其手。她们全身赤裸,雪白的肌肤被黄黑相间的警用胶带分割开来,充满致命的诱惑。

   “兄弟们,不要太拘束,今天阿明请我们玩,咱就要玩痛快点!”在金钗的爱抚和科瓦莱宁的放声大笑中,他的手下们也略带疑惑地稍微放下了戒心。这几位前乐队成员都知道,不论科瓦莱宁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永远是大家的“火车头”。他在“北极光”救了大家的命,在三战中带领大家艰苦创业,今后也将永远引领众人将斯瓦什帮发扬光大。

   ……

   英雄工人大街的施工要进行大约一个星期。从下午2点开始,建筑机器人们要对沿街店铺进行外立面整体维护,因此服装销售的工作结束得比平常更早一些——当然,基本工资也会更少一点。

   但这些都不是问题,因为明妮今天能拿到可观的提成。上午工作快要结束的时候,一位衣着时尚的年轻姑娘漫不经心地走进她们店里,在把她和另一位人类店员折腾了三个小时之后,女孩轻掷25万卢布买了10套店里最贵的时装,然后指挥着两人把衣服给她运到英雄工人大街的一辆堵着的豪车上——按照女孩的说法,她是在“堵车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这家小店,感觉设计元素还不错,想要试试平民的装束”。店铺老板后来痛心疾首,以为自己如果在店里还能再让她花上20万卢布,但他不知道在几天后,这些仅仅试穿过的衣服便会被从小姑娘的衣橱中清理出去,成为垃圾焚烧厂的燃料。不过这都是后话。

   按照店里规定,销售提成是营业额的2%,无论人形还是人类。老板非常高兴,当场就把奖金发给了两人。整整5000卢布,在11月的第二天,明妮就不用再为下个月的房租发愁了。

   突然有了一笔“巨款”的明妮高兴得不得了,她马上开始盘算该怎么花这些钱。或许可以给摩托车换个电池,这样就能去更远的地方;也可以在家购置一点厨具,让小屋更像一个家;或者买一副新耳机,现在的耳机线都快断了……不行,这是娜塔莉留下的耳机,还是换根线……

   明妮突然想到了伊芙琳和她的奶奶。可怜的杰尼索娃女士,应该去给她买些食品;至于自己的爱人,明妮想着送她一个小礼物。当然,5000卢布并不能买到任何有实际使用价值的礼物就是。

   “送一张唱片吧。下次再送她一个激光头,这样就能放出来了。”

   明妮的心智云图中已经有礼物的样貌,而且她很清楚要到哪里去买。市区南边的原日本文化中心,也就是俗称“小东京”附近有一个旧货市场,距离这里车程不过20分钟。跨上摩托车,迎着南方的阳光,让流动的新鲜空气轻抚自己的脸颊与双马尾,这让明妮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愉快。

   要是伊芙琳能在这里就好了。明妮开始好奇伊芙琳在哪,虽然她总是说自己在白天也有零工,但明妮从来没见过哪天早上她比自己先出门,或者哪天下午她比自己晚回到出租屋。想到昨晚伊芙琳没有给出的答案,她已经无法让自己安下心来。主处理器没有任何延迟,通过蓝牙控制口袋里的手机给伊芙琳打了一个电话。

   “嘟……”没有人接。明妮更不放心,又打了一个电话过去。这次是直接挂掉了。

   “……”

   怀疑的种子一旦生根发芽便无法抑制。明妮干脆停下摩托车,掏出手机请求视频通话,等了将近30秒,才看到伊芙琳那张生气的脸。

   “怎么啦!你不是应该在工作吗?”手机那头的伊芙琳压低了声音说道,她特意拿脸挡住了摄像头,不让明妮看见背景。

   “我……我今天稍微早点下班……想知道你忙不忙……”

   “我正在上班!你回屋去吧,我这边有点忙,今晚上夜店没有我的班,我晚点回来。拜拜。”伊芙琳匆忙挂断了电话,明妮甚至来不及说再见。这更加深了明妮的怀疑。

   “不要这样,伊芙……”明妮把刚才的视频通话调出来重新检查一遍,她并不是不想信任伊芙琳,但她现在急忙解开这个疑惑。视频除了光线有些暗淡外看不出什么端倪,而通话录音中隐约有一些不像是俄语发音的叫喊声。经过仔细分析和比对,明妮认为那是日语。莫非她也在小东京?

   下午大好的心情被搅成一团乱麻,扎人的阳光弄得仿生皮肤干干的。明妮戴上头盔,默默地发动摩托车朝城南驶去。

   ……

   伊芙琳匆忙挂断了电话,从小巷中出来。一旁的阿列克谢·彼得罗夫绅士地问道:“是……你的朋友吗?”

   “没什么,我室友,不过她只是个人形而已。所以阿廖沙……”伊芙琳从不耐烦中迅速切换过来,她挽住彼得罗夫的胳膊,娇柔地问道:“咱们聊了这么久,您还没告诉我您来哈尔科夫的目的呢。”

   “我么?我就只是来旅游的。”彼得罗夫漫不经心地说道,他的注意力全在伊芙琳身体上。“MechaX,我只是想来看看这个比赛而已。”

   “哇哦,那要从圣彼得堡过来可得花一些时间。”伊芙琳也随意应付道,她对机器人打架斗殴并不感兴趣,不过如果有盘口的话倒是可以关注一下。“哎呀,好久没有像今天这样活动了,腿都走酸了。小弟弟,你想喝点什么,姐姐请客哦。”

   伊芙琳拉着彼得罗夫跨过马路来到对面一家酒吧门口。酒吧老板老远就认出了伊芙琳,于是他便心领神会地提前从吧台下拿出一本没有标价的菜单置换台上的熟客菜单,待到伊芙琳和彼得罗夫在店外坐下,老板便带着过度的笑容过来,等着伊芙琳翻开菜单,点那两杯最贵的饮料。

   “一杯‘君临天下’,一杯‘国色天香’。阿廖沙,没喝过用中国白酒调制的鸡尾酒吧?”

   彼得罗夫看着菜单上两杯酒微微皱眉。“我喝不来那么高度数的酒,你要不换一份?”

   “‘国色天香’是低度蒸馏酒做的,你喝那杯,我来喝‘君临天下’。’”伊芙琳装出一副不屑的神情,这成功激起了彼得罗夫的逞能欲望,他立刻表示要挑战自我。

   “请先结账。”老板立马原形毕露。这时候,伊芙琳就会翻开自己的手包,然后“惊讶”地发现自己的钱忘带了,然后向老板乞求赊账,而老板则当然严词拒绝,并且明里暗里表示旁边这位男士不够绅士。

   “没关系,我来吧。”彼得罗夫笑了笑,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一张莫斯科商业银行的曜金信用卡。伊芙琳并不认识,但见多识广的老板则突然变得诚惶诚恐,他赔着笑脸说道:“不好意思啊,我才想起来,店里这两款饮料卖光了,实在对不起。我向您二位推荐‘日式爵士’和‘大正春色’两款饮料,您看行吗?”

   “嗨,你怎么不早说呢?不过日式鸡尾酒倒也不错。”伊芙琳嗔怪道。

   “行,无所谓。”彼得罗夫淡淡地笑着,面对老板时他依旧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但对伊芙琳则是目光如炬。伊芙琳被这个男孩的举止深深打动了,她还没见过这么单纯可爱的客户。彼得罗夫的娃娃脸和深情的目光让她心中突然萌生一种错觉,仿佛这个男孩是真心实意的一般。她情不自禁地拉近自己和彼得罗夫的距离,慢慢靠近他,然后在他的脸颊上轻啄了一下。彼得罗夫的反应非常符合伊芙琳的预期——他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然后这股潮红慢慢渗透到耳根。

   “嘻嘻嘻……谢谢你,阿廖沙,你真可爱。”伊芙琳轻声笑着,没有注意到斜对面的街角处,一个戴着头盔的摩托车骑手正无声地注视着一切。

   ……

   最开始好像是科瓦莱宁手下一个叫亨德松的创意,他把两个金钗摆放在面前的圆桌上,然后站在自己的王座上让她俩进行口交,结果大家发现这个玩法很新颖,正好桌子很大很重又能旋转,于是大家纷纷让女孩们两两跪坐在圆桌之上,又找来眼罩把她们眼睛蒙上,最后是用手铐把她们的手腕互相锁住,形成一道人肉铁索环。这时候,卡尔·科瓦莱宁开腔道:

   “姑娘们,接下来咱们玩个考验记忆力的小游戏。首先我们每个人站在各自的座位之上,按照顺时针方向做一下自我介绍;然后就是你们的部分,你们每个人有两分钟时间来品尝和记忆我们肉棒的味道,之后桌子会旋转;最后就是竞猜闯关环节,任何人猜对三个的有赏,但如果猜错一个就有惩罚哦。”

   “没问题,我来做裁判。”多明哥笑道,他一直都知道科瓦莱宁在性爱创意上的天马行空,甚至有时候会超越人类底线。

   “不不不,你也参加,老弟,但你的自我介绍和试吃就免了,因为你的每个姑娘都应该知道你的尺寸和纹理。”斯瓦什帮的众头目一阵哄笑,带动几个桌子上的姑娘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来,那就从我开始。我是船长斯托尔·皮克(Stor Pikk)。”

   在场的挪威人和丹麦人又是一阵放声大笑。很快大家开始学着科瓦莱宁的方式给自己起化名。不一会,所有人都站到王座上,科瓦莱宁一本正经地说道:“好了姑娘们,船长要请你们吃‘斯托尔·皮克’了。”这时艾娃才猜出来这个名字的含义。

   两个姑娘一组开始轮流侍奉一根肉棒。由于被蒙上双眼并互相铐在一起,姑娘们只能根据刚才自我介绍的顺序,用口腔、舌头甚至鼻腔关联每一根阴茎的味道、长短、形状。艾娃和格温妮丝显然技高一筹,她们俩并不需要像其他姑娘一样,在宝贵的两分钟内来回争抢肉棒做深喉表演,而是对着嘴唇,用舌头在生殖器的侧边来回洗刷,触及龟头、包皮和肉棒上每一根暴起的青筋。金钗们带来的性偶也没有闲着,她们跪坐在宽大的王座上为客人清理着阴囊和肛周,同时刺激他们多分泌一些前列腺液,以帮助自己的主人更好了解客人的特征。

   “时间到,转桌!”

   女人淫靡的吞咽声和男人低沉的呻吟不情愿地暂停下来,待到桌子转过一段之后才得以继续进行。多明哥捧着手中的鸡尾酒,饶有兴致地看着游戏继续下去。只有塔茜一人在服侍多明哥,她低着头跪在“爸爸”的王座前一动不动,仿佛只是在祷告一般,实际上他的龟头正牢牢卡在塔茜的喉咙中,让即使不会呼吸的机器人也感到窒息。

   十二分钟很快过去,大家都没有想到这个游戏还挺累人。性偶们先是解开每一个金钗的镣铐,而后为客人的分身们仔细而虔诚地进行清理工作,吸去残留在上面的多余粘液。同时,姑娘们也补充了一些电解质和水。

   “好啦姑娘们,谁想第一个来挑战?”见姑娘们不敢作声,科瓦莱宁用眼睛瞟了瞟还在享受塔茜的多明哥,轻蔑地喷了喷气。“老明,你给我挑一个?”

   “姑娘们!”多明哥头都没抬道,“平时都是怎么教你们的?服务客人,无条件接受客人的要求!我要开始点名了!”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作出回应道:“是……多明哥先生……”

   “谁才是你的客人!”多明哥突然提高了音调,但他并不显得生气。

   “是……是……科瓦莱宁先生……我愿意第一个参加挑战……”

   艾娃稍微有些诧异,她刚刚差点就要自告奋勇,但被这个怯懦声音的主人抢先一步。这个金钗叫玛蒂尔达,她的脸蛋与身材和她的声音一样娇嫩可爱,对于一些喜好洛丽塔的客人来说她完全是踩在他们的性癖上跳舞。她顶着红色的波波头,身上衣物只有四肢上套着的黑色长筒袜和过肘长手套,如同卸下厚重裙摆与束胸后的小公主。

   但科瓦莱宁似乎对这个楚楚可怜的小姑娘并不感冒,他又喷了喷气。几名性偶把玛蒂尔达领到斯瓦什帮众人面前,她虽然眼睛被蒙上,但脸上淡淡的笑容却让她显得勇气可嘉。其他人则淫笑着接近这个可怜人儿,其中那个叫涅米宁的更是直接脱下了裤子,把坚硬的小弟顶在她粉嫩的脸上。

   玛蒂尔达跪在他的龟头面前,她先是轻轻亲吻着马眼,然后用舌头翻开包皮,朝里面探测了一番。最后,她慢慢发力,将整个男根吸入自己的口腔,慢慢品味它的气味。涅米宁没有顶住玛蒂尔达樱桃小嘴的强大吸引力,他开始呻吟,并抱住玛蒂尔达的头开始狠狠抽插。

   “唔……唔!”乳白色的泡沐在玛蒂尔达的红唇中慢慢溢出,涅米宁干脆也不再忍耐,他直接把她的脸埋进自己浓密的阴毛之中,接着在她的喉咙里爆发出来。女奴没有做好准备,她把精液吸进了气管中,突然的窒息让她有些惊慌失措,她不停咳嗽,一些精液从她的鼻腔中喷出,但更多则被她吸进肺叶深处。

   涅米宁对玛蒂尔达的蹂躏没有停止,他仍然死死按住她的头不让她吐出已经萎缩的弟弟。玛蒂尔达终于慌了,她开始不停挣扎,但力量上显然不是土匪的对手。过了两三分钟之后,涅米宁才恋恋不舍地把玛蒂尔达放开,而后者直接重重倒在了地上。

   “喂,你这是犯规哦。”科瓦莱宁只是冷冷地对涅米宁说道。“你居然上来就深喉口爆她,把人家玩个半死,人家会记恨你的哦。哦对了,她可能还不知道是谁呢。”

   土匪中爆发一阵哄笑,连带着多明哥也在跟着一起乐。其他金钗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性偶们虽然看见这残忍的一幕,却几乎都没有任何反应,因为客人们也都没有任何其他指令。

   然而,潘茜却一个“人”冲了上去,她不惧所有人的目光,抱起昏迷的玛蒂尔达,开始用海姆立克法帮助她吐出汁液。很快,窒息的玛蒂尔达吐出一口黄色的腥骚液体,缓缓恢复了呼吸。斯瓦什帮的其他头目立刻意识到涅米宁使了什么坏,又是纷纷捧腹大笑。

   “哟,主人有难,竟能主动伸出援手,真是让人感动。”科瓦莱宁冷笑道。“我不记得我还卖过这么有自主意识的机器人给你啊,老明。”

   “她并不是我主人。”潘茜起身倔强地答道。熟悉这个声音的艾娃和塔茜都诧异地抬起头。

   “这不是她主人。”多明哥也略感意外,在这之前他并没有对潘茜有什么过多印象。

   科瓦莱宁一下子起了兴趣,他缓缓走向潘茜,用宽大粗粝的手掌慢慢抬起她的下巴,仔细端详了一下,接着便是一个响亮的耳光将她掀倒在地!

   潘茜被这一巴掌扇得天旋地转,脑中的陀螺仪都失灵了好久,但她随后恢复了神智。“非……非常抱歉,打扰到了客人们的兴致。”她带着性偶特有的赔笑说道。

   “你还远没那么厉害,能够坏我的性致。”科瓦莱宁将瘫软的潘茜扶起来,托住她的脸。“话说我好像在哪见过你……有点面熟。似乎是……格里芬的战术人形。”啪!又是一记耳光,接着是在场男性的欢呼声。

   潘茜虽然没完全听清“火车头”的话语,但是她大概明白了,科瓦莱宁的耳光并非对她的不满,而是一种强烈的破坏欲,并且不带有任何情感。刚刚涅米宁残忍对待玛蒂尔达就是他的默许,而他并不在乎玛蒂尔达、潘茜,或者在场任何一个性偶或女奴的生命。

   科瓦莱宁的巴掌应该也是合金制成的,所以扇起来格外有力。在第二记耳光之后,潘茜立刻进入了“战或逃”模式,所有痛觉系统关闭,触觉和听觉开始麻木,视觉处理变为灰度,而中央处理器在关闭其他非必要运算单元后开始超频运转,冷却液泵同步超速运转。科瓦莱宁惊讶地看着她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略微变形的嘴角还浮现出怪异的微笑,那笑容如同一位女王在俯视她的罪臣。那一瞬间,潘茜似乎看到斯瓦什帮老大眼中流露出害怕的情绪。

   她慢慢靠近他的脸。她吻了上去。

   在众人反应之前,元件超负荷运转激发了灾难保护机制。潘茜在保护性宕机后仰面瘫坐在地上,依旧保持着那深沉的微笑。

   斯瓦什帮众人诧异地看着自己的老大被一个机器人索吻。这种事几乎不可能发生在科瓦莱宁身上,因为他从来不把性偶当作发泄性暴力的对象,他只对她们发泄暴力,于是手下们纷纷静待科瓦莱宁把眼前的机器人撕碎。

   “唔……”科瓦莱宁舔了舔嘴唇,居然在回味刚才的吻。“我刚才居然忘了问,这是谁调教出来的性偶?”

   “是奴婢艾娃,亲爱的老爷。”艾娃也显得不卑不亢,那黑色束腰托举起的傲人乳球更是给她增添了几分底气。她径自站起身来,走到科瓦莱宁面前然后跪下,在黑色眼罩、漆皮乳胶高跟长靴和长手套的加持下如同苦行的圣女。

   “有其主必有其奴。多明哥,我没想到你还有这样极品的女奴和性偶。我很喜欢!”科瓦莱宁的笑声地动山摇,紧张的金钗性偶们见状也断断续续发出尴尬而放松的笑,只有斯瓦什帮依旧鸦雀无声。“这样,艾娃,你替玛蒂尔达来猜猜,刚才那根肉棒是谁的,猜对了你有奖励,猜错了你就要接受惩罚哦。”

   “我想品尝的机会只有刚才那一次咯?”

   “你真聪明。猜吧。”

   艾娃深吸一口气。“总是迫不及待,喜欢打破常规,对待女人如夜壶,是‘斯托尔’先生的心腹。我闻到的味道不错吧,大副‘提克·维尔纳’(Thick Wiener)先生?”

   “我要操死你这个骚婊子!”涅米宁不打自招恼羞成怒,这为他的同伴带来了无尽的欢乐源泉,所有人都在狂笑他不擅遮掩的样子。不过,当涅米宁气冲冲走过来要兑现他刚才的承诺时,科瓦莱宁却用一个眼神定住了他。

   “那么,奖励是什么呢,亲爱的老爷?”艾娃强装镇定道,没有发现她的声音一直在颤抖。

   “时候不早了,老卡尔,后厨的炸鳕鱼和鱼子酱鹅肝已经准备好了。”多明哥·尼古拉耶维奇·西蒙尼突然插话,他轻轻把塔茜从脚边踢开,让性偶给他穿好衣裤。“安东诺娃?领客人们下楼就餐,客人们饿坏了。费德洛夫,把姑娘们也带回去休息一下,晚上还有任务。”

   “论破坏兴致,还得是你最在行。”科瓦莱宁无可奈何地笑笑。“走吧,还有什么比城里装腔作势的晚饭更让人恶心的?”

   “至于你,小艾娃,你会得到奖励的。你和小玛蒂尔达都有。等我们回来哦。”

   艾娃听到靴子踏在瓷片上的声音渐行渐远,但一双皮鞋的声音却越来越近。“艾娃,你很有种,我已经观察你有一段时间。五小时后,Б-712会有另一场晚宴,你可以到Б区201找梅德韦杰娃,她会给你一套晚礼服。”总裁贴在艾娃耳边的话如同恶魔的低语,“这是一个选择,你可以来,也可以选择和你的同伴们待在一起。”

   总裁的脚步也慢慢远去,然后是大门用力关上的声音。艾娃再也不用强撑着自己,她一把扯下被泪水打湿的眼罩,冲过去抱住了仍然跪坐着的、已经关机的潘茜,同时过去查看潘茜情况的还有塔茜。玛蒂尔达恢复了神智,她在众人的帮扶下站起来,疑惑地看着女王在怜悯一个已经死去的性偶。

   “是这个性偶救了你。”格温妮丝解释道,但玛蒂尔达只是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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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之就是这俩中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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