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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上)

  “看看,好好看看,这就是你亲侄子郝虎干的好事,这两年坑了多少钱。”李萱诗怒道,“光酒水这一项就两三百万,拿次货当高档货卖给山庄,你难道不知道住山庄的是什么人,这种砸牌子的事情,也干得出。”

  温泉山庄招待很多官员商客,也就维持不亏本的局面,真要想在酒水弄假牟利,还轮得着郝虎。

  反正金茶油公司赚钱,这山庄最主要是帮他们夫妻汇聚政商圈的人脉,郝虎这样分明是杀鸡取卵。

  “二叔对你不错吧,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一摞票据丢在面前,郝江化脸色蜡青。

  “二叔,我…”郝虎低应了一句,“我不就卖了几批酒水嘛,这钱给谁赚不是赚,再说这酒虽然差点意思,但也不是假货。”

  “坑钱还这么理直气壮。”李萱诗斥责道,“阿虎,我没亏待过你吧,你们兄弟俩娶媳妇还是我掏的彩礼,你去外面开公司,你弟的汽修厂,哪个不是我掏钱的。你要真缺钱了,大可跟我说,我有说不给吗?”

  “我…”郝虎一时语塞,他三四十岁还打光棍,这老婆确实是李萱诗嫁到郝家沟后帮忙给置办的。

  但,这不也是为了让他以后卖命嘛。

  “最可气的是,你还怂恿晓月给你投钱,骗她积蓄,还利用孩子威胁她挪用山庄的储备金,要不是她用自己钱垫着,现在实在撑不下去,这事还不会曝光。”李萱诗冷声道,“幸好当初没让你们兄弟碰公司生意,不然指不定被搞成什么样。”

  “我算过了,连坑带骗,加起来差不多七百万。”徐琳澹叹一声,这郝虎仗着郝江化的关系,居然敢吞这么多钱。

  七百万!

  闻言,郝江化跟是勃然大怒,上前一脚踹翻郝虎,他挖空心思搞小金库也就几百万结余,这侄子居然在他身上薅羊毛:“混蛋,你敢吞这么多钱,钱呢。”

  “钱,我拿去投资了。”郝虎忍痛道。

  “我给你一个月,把钱…”

  “把钱吐出来?凭什么!”郝虎抬眸:“我靠本事到手的钱,你们还想我吐出来,不可能!”

  “我今天把话撂这里,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郝虎环视几人,从地上挣扎起来:“钱都投在文三爷的融贷项目里,等我赚了钱,再考虑要不要把本金退给你们。你们现在要是想要,就去找文三爷。”

  “长沙文三爷做什么的,二叔不会不知道吧。”郝虎冷笑道,“他连人大代表都不怕,说捅就捅,还怕你一个副县长。”

  “你,你别以为傍上三伢子就了不起了。”郝江化没想到郝虎敢当面驳他,“民不与官斗,你只是个马仔,他就算护着你,也要掂量值不值。”

  “你是官,他是匪,可是你快退休了,退了那就是小老百姓。”郝虎道,“说实话,你们夫妻俩别以为对我有多大恩情,我给你们辛苦卖命,跑腿办事,结果死活不让我们兄弟进公司和山庄,这也没什么,成天拿我当司机,不是接儿媳,就是接儿子。”

  “想想你们做的那些事,这钱我拿的不亏心。”郝虎扫了眼李萱诗,“我一共接过几次人,接来干什么,我可是一清二楚。听说左大少爷就住在山庄,我要是一时兜不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这钱你不用还了。”李萱诗咬牙道。

  “那就多谢婶婶了。”

  “夫人…”郝江化脸色不太好,郝虎这个王八蛋。

  “拿了钱,就要封口,把这些事烂在肚子里。”李萱诗道,“要不然,她也不会放过你!”

  “明白。”郝虎应声,他当然清楚,这话只能点拨一下,真要说出来,那位白家大小姐要对付他可就轻而易举。

  白家的厉害,文三爷也得装孙子。

  “滚!”郝江化上前一脚。

  郝虎连滚带爬,离开前瞪了一眼默不作声的何晓月。

  郝江化一个劲和李萱诗赔罪,但她还是怨气难消,当着徐琳面直接给郝江化下了禁令,最近不让回家。

  郝江化求半天也不放行,郝家虽然是郝江化的郝家,但当家做主却是李萱诗,那一家女人不能碰,至于山庄这边,目前却是不宜。

  这就是昨天发生的事情,在我回到山庄后,何晓月转述经过,并表示她给王天打过电话,担心郝虎会拿她孩子出气。

  王天在长沙有一定的人脉,保护一个学生出入安全,这点还是没问题的。

  郝虎接送白颖,有几次到郝家沟,为了什么,一想就知道,但李萱诗还是怕我知道,也许他们夫妻还想着把真相局限在最小范围,即郝老狗和白颖只有过那么一两次,然后被我抓奸,可是我早就推敲过,郝白二人的奸情由来已久,从她开始喊『郝爸爸』时,就已经变质了,因为我从未承认过郝老狗的地位,我最大的错误就是容忍他和李萱诗结婚,甚至拖垮我的人生。

  而出狱后白颖无法言说的反应,显然也旁证我的判断,更不用说铁证如山的DNA亲子鉴定报告。

  何晓月还向我报告了一个消息,郝老狗安排一个老和尚住在山庄,但郝老狗一直叫他师傅。

  郝老狗有个云游在外的师傅,这事也是何晓月告诉我的,据说这个大补汤秘方就是出自这个神秘的老师傅。

  我听了,看似不在意,实则还是有些上心,这老和尚真要是什么世外高人,是否会横生枝节呢。

  回到房间,翻阅手机,李萱诗、白颖、岑筱薇…她们都有发过短讯,我也一律回复,只说去联络公司业务,毕竟三脚猫公司开张了。

  白颖提到一件事,两天后郝小天便要去切割手术。

  我微感意外,拨电话过去,很快她便过来。

  “你怎么知道郝小天要做手术?”

  “郝江化不知道找了一个老和尚去郝家大院,他给郝小天看过,说救不了,还是尽量做手术。郝江化联系医院,已经排好期了,等郝留香的宴会结束,就安排入院手术。”

  “我已经调整用药,郝小天开始恶化了。”白颖看了我一眼,“可是,这老和尚来得突然,他这一检查,我就不能在药上再做手脚…对不起,我尽力了。”

  “如果再拖几天,我有把握他肯定会被全切,现在…他还是会被切,但只会切个龟头,根还是能保住的。”

  “李萱诗让我不用去了,没必要再照顾郝小天。”白颖抿着嘴唇,“我已经找不到继续下手的机会。”

  沉默不语,白颖做和不做,其实并不重要,抵达终点的路径从来不只一条。

  我确实没奢望她会成功,但她真去做了,虽然不符合她的预期,但于我却是一个小惊喜,两天后的手术应该来得及,她没能做到的事情,会有一个人,会有一把刀,比她完成的更好,因为我知道,这次宴会过后,那把砍向郝家的屠刀会彻底开锋,淬血开锋!

  而白颖这次,她尝试去做,起码有了一丝改变,心中些许感慨,如果她在我们的过往,能够尝试,尝试去信赖,尝试向我坦白,也许未必会到现在这种地步,逼到我只能决绝。

  她的改变,于她,于白家,总是好的,而对我,她还是不明白。

  “明天的宴会,你还会参加么?”白颖问我。

  “会。”一字以回。

  “你不担心还会像上次那样…”一想到那场女体盛宴,她就有些反胃,尤其那个女体居然是郝燕。

  郝江化这个老畜生,他居然连亲侄女也利用,难道就为取悦那个郝留香?

  “你也可以不参加。”

  “我、我参加。”

  “随你便。”

  朝晨夕降,夜沉日出,山庄更热闹了,张灯结彩,年轻的姑娘和小伙们都忙乎起来,各司其责,不时有车辆抵达。

  今天是郝留香贵公子大宴宾客的吉日,他包下整个山庄,以示对宾客的尊敬,在宴会正式开始前,宾客们在山庄一切休闲娱乐等开销均有其承担。

  距离宴会开始还有几个小时,白颖陪着我闲暇走动,郝留香那张烫金邀请卡固然分别寄给我们,但用了文绉绉的『贤伉俪』,还真是莫大的讽刺,但白颖却据此跟着我。

  她是赖定我和她还没离婚,我既然承诺给她一个机会,哪怕她无可救药,这两个月的最后时光,我还是要给她,也算顾念白家的情面。

  在北京那晚,岳父白行健和我的深夜长谈,他要我的应允,留些情分。

  我可以无视白颖,却不能无视白家,白颖背叛了我,但白家并没有。

  岳父没有阻止我复仇,即便会牵扯到白颖,他只是要求我必须拿到实证,白颖必须亲口承认。

  我有一百个理由报复白颖,却只有一个理由对她稍加宽容,这是我对白家的承诺。

  证据,对我来说,并不是遥不可及,只是她始终无法坦诚。

  一个不算生疏的身影赫然入目,我眼眉一动,白颖循着我的目光也看到她。

  郝燕。

  白颖忍不住唤了一声,郝燕回过身,似乎有些尴尬,但还是过来打招呼。

  “左京哥,嫂子。”郝燕强颜一笑,女体盛的事情,随着李萱诗这一揭,已经不是秘密。

  “你怎么还在这里,不会还让你…”白颖戛然而止,这意思很明显了。

  “不是的,我看着大家都很忙,想着帮点忙。”郝燕解释道,“大哥回家说他和二叔二婶闹掰,吵了一架,我担心二叔一生气,我三哥他…”

  “放心吧,郝杰会没事的。”我宽慰道,“你可以回去等。”

  郝燕还是决定留下来。

  原本以为女体盛的忍辱负重,可以尘埃落定,但郝虎这么一闹,两家难免生出芥蒂,所以她想想还是来山庄。

  回房的路上,我叹了口气,白颖顺了一句:“用不用我给你按摩一下?”

  她用一种轻柔的声音在询问,征询我的意见,一种过去鲜少有过的低姿态。

  我摇头拒绝,独自回房,让自己安静地等待。

  等待复仇的华尔兹在刀尖飞舞的跳跃。

  我能够保持心平气和跟她沟通,不代表我放下,恰恰相反,我强迫自己暂时冷处理。

  不是为了缓和矛盾,应该要理清主次顺位和前后秩序。

  不久后,何晓月过来,领着郝燕到装扮间,精美的晚礼服,漂亮的宴会鞋,还有一个负责打扮妆容的化妆师。

  “我以为你不会来。”何晓月道,“郝留香托我转述,对于私宴发生的事情,很过意不去,会当面向你道歉。今晚,你应该有足够的尊重和体面,再三交代要我们把你打扮漂亮。”

  有些人的道歉,看似没意义,但同样不容人拒绝。

  郝燕感受到,上次宴客的主人,今晚依然高高在上,甚至郝江化也要示好。

  事实上,她一早就收到邀请,在女体盛结束后,郝留香便托何晓月送来邀请卡,这次是作为宾客参加。

  为了三哥平安无事,委屈点又算什么。

  客从何处来不重要,宾客相聚在一堂。

  宽敞的大厅约莫摆了二十来桌,每桌为八人席,考虑到携伴出席,实际受邀的客人应该减半计算。

  今晚的菜式丰富,不仅囊括几大菜系,甚至还有不少特色菜,也算是别有心思。

  比如作为冷菜开场,端上来居然是娇嫩的花瓣。

  在确认现场收音效果良好,何晓月有所示意,郝留香做简短的开场。

  “各位先生还有女士们:很感谢大家参加今晚的宴会,我不胜荣幸!”一张白白净净的脸上,总是带着微笑。

  举手投足,斯文俊朗,却又洋溢着亲和力,“大家或许会奇怪,为什么端上来是花,千万不要以为我在暗示我很花心。”

  宾客泛起澹澹笑意,不算太尬的幽默,倒是有些年轻的女宾们揣度是不是真在隐喻什么,投以热切的目光,希望能得到关注。

  “我只想借以表达心花怒放的心情…今晚的花瓣都是经过优选的,可以放心食用,尤其是女士们,不妨品尝一下,看看口味如何。”郝留香澹澹一笑,“多元化的营养食品一直是我关注的领域,也是我未来几年投资的方向。”

  “我生于宝岛,长在南洋,曾经有幸到大陆学习,现在接手家族生意。”郝留香道,“我的祖辈是从郝家沟外迁,所以也是大家半个老乡,希望有机会在这里投资实业,造福乡里。”

  “我入住温泉山庄,收到不少礼物,心存感激,所以邀请大家一起参加今晚的宴会。前台帮我登记了一份礼单,说实话这些我用不上,所以我有个想法,决定把最近收到礼品全部赠送给在地的孤寡老人,我个人也会追加一批,希望郝县长能协助,也请郑市长还有大家做个见证,否则被误会官商勾结就麻烦了。”

  众人哄笑,郝江化随即表示没问题,郑群云也是笑道:“关心孤寡也是我们当官的职责,我们也欢迎善心人士的支持,这样的官商勾结,多多益善。只要我们精诚合作,衡阳市、衡山县会越来越好。”

  气氛渐渐被活跃,简短的过场,山庄的服务员将精美的菜肴一道道摆上,宾客们很快便专注于美食,大多浅尝即可,不敢多食。

  毕竟晚上还有舞会,吃太饱显然不利于交际运动。

  郝留香作为主人,他的席位自然就在一号主桌,左侧是郑群云,右侧是徐琳。

  郑群云的旁边坐着郝李二人,李萱诗坐在他们中间,离郝江化更近,郝江化的另一侧坐着吴德和他的年轻女伴,私宴时已经见过,负责协助郝燕的处女验证。

  白颖坐在我和徐琳间,我选择和徐琳保持距离,更不会坐到郝李身侧,而是直面以对,他们落在我眼中,就是对立面。

  那个年轻女人坐在我身边,我不禁微微皱眉,彷佛嗅到某种和白颖相似的、令人不悦的气味。

  但相较之下,好像也没更好的期待。

  莫名的怪异感,这样的座次席位并不协调,更像是貌合神离的结果。

  李萱诗居然挨着郑群云,这是郝老狗的授意么?

  我亲眼见过郑李二人发生关系,这是我的一大污点,脑中猜想郑老狗等下会不会伸手在李萱诗的大腿上摸来摸去,也许郝老狗也会从旁侧击,左右夹击李萱诗,他们会不会把手伸到里面,从旗袍的左右两侧开口探进去…不,不会的,他们不会在宾客在场的情况下承担风险。

  也许郝老狗让李萱诗坐在郑老狗身边,是传递某种讯息?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个吴德却没有把女伴推到郝老狗身边,而是推到我这边,他则和郝老狗笑谈,是为了跟方便沟通,还是在防备郝老狗?

  嗯,这两个人还真像,同样是一口黄牙,同样是大肚子,也许同样的满脑子色欲?!

  近墨者黑,也许他们是一丘之貉,但未必一心一意,最好互生间隙,也许还能见缝插针。

  揣度,本身就带着某种主观的恶意,白颖的眼波不时瞥向我,但她的余光却扫到我右侧的余柳薇。

  席间,郝留香举杯感谢她在私宴上的鼎力支持,白颖惊叹余柳薇居然是吴德的儿媳,原本因为女体盛涉及的医德观感就心生不满,尤其这个女人坐在自己丈夫的旁边,心里油然生出一股厌恶,而乍听吴余二人是公媳关系,这厌恶更深。

  眼前这个淫荡的女人,居然坐在自己丈夫身边,真是岂有此理,还不如换岑筱薇挨着。

  鼻嗅到澹澹的厌腥,不是菜品的味道,而是身旁女人身上那种明明不是劣质香水但闻起来类似抗排的不适症状。

  这种气味彷佛来自左边,又好像是在右侧,澹澹的淫糜气,着实令人生厌。

  余柳薇睫毛微微,嘴角不以为意,浑然无视白颖的关注,只是偶尔两人的目光遇到了,撞到了,澹澹一笑,带着一丝嘲弄,澹到白颖感知不到,而我离得近些,看得分明。

  何晓月跟我提过一嘴,吴德在女体盛风波后可是和余柳薇大战一场,所以他们的淫乱关系,我并不意外。

  此刻,余柳薇坐在我的右侧,而我的左侧,坐着我的妻子。

  我彷佛是一面镜子,照出两段相似的畸情,余柳薇的轻蔑,嘲笑白颖的厌恶。

  女人照镜子,觉得镜子里的女人很脏,但脏的难道不是照镜子的女人?

  夹坐在两个女人间,我的注意力更多集中在李萱诗身上。

  她一手打造郝家的规矩,那张餐桌座次很有深意,按理说她对于今晚的座次应该能觉察问题,但她却不以为意,只是维持端庄笑颜。

  宴会压轴菜是一道阿拉伯烤骆驼,很多人也只是听闻,通常只有百人宴会才可能见到,毕竟实在太大了。

  “一位阿拉伯朋友,知道我要举办宴会,特意推荐烤骆驼这道菜。”

  郝留香微笑着起身,在助工将这道菜推至地点,他示意厨师可以取菜。

  取菜,就是娶骆驼里的菜。

  烤骆驼的价值,并不在骆驼,也不在于里面的配菜,也许它们很美味,但更重要是因为内有乾坤。

  在众人的瞩目里,厨师从骆驼里取出一整只羊,又从羊腹里取出烤鸭,然后再从烤鸭里取出鸽子,而在鸽腹里还有一条烤鱼,最后才从鱼身里取出一颗鸡蛋,一颗白玉无瑕的鸡蛋,落在众人眼中无疑闪烁着钻石般的光芒。

  宾客们不禁在想谁会得到这枚鸡蛋,最有可能是郑市长,郝县长或者夫人也有可能,毕竟山庄是他们夫妻的。

  鸡蛋装在瓷碟上,在众人翘首期待下,郝留香却把它送到一个意料外的女人面前。

  这颗宛如白玉的鸡蛋,就摆在白颖面前,这个举动令所有人都大感意外,但很快便有脑子尖的人一想,是了,衡山县的名流谁不知道郝家有个继儿媳,父母都是帝都派高干,其母童佳慧是财务部副部长,是能影响地方财政拨发的大人物,真正的官家财神爷,早几年还来过郝家沟,郝家大张旗鼓,唯恐别人不知道他们攀上高枝。

  郑群云原本的期待落了空,脸色有些一僵,很快便恢复平常。

  势不如人,就算是韩书记被这样对待,也无话可说,谁让白家是连大老板也忌惮的存在,白童两人虽然不在,但白颖入了席,谁又能不当一回事?

  这个郝留香呀,真不愧是商人,这心思玩得熘。

  郝江化则面露笑意,郝留香这一手玩得漂亮,既表达对白家人的尊重,也不用得罪郑群云,还照顾郝家人。

  这等于又提醒众人,他郝江化是白家的亲家,并不会矮郑群云一头。

  虽然是扯虎皮,但在他延长任期的重要关口,白家这张虎皮还是很有用的。

  更重要的一点,看着左京皱眉的不悦模样,看在眼里,想想还有些酸爽。

  相比郝江化的暗笑,李萱诗似无意地瞧我一眼,再看白颖时,眼眸闪过某种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但还是被我捕捉到。

  “大家都是我邀请的贵客,很难说谁更尊贵,之所以选择白颖女士。因为她除了是贵客,还是是我的学姐。”

  “人生四喜,其中就有他乡遇故知,而对于我来说,这里是我的祖籍地,应该是故乡遇故人。”

  “十年前我 到大陆求学,有幸见过,十年后到大陆是投资,有缘重逢,我人生最重要的两个时期,学姐都是见证人,所以我很感恩。”

  “希望大家能理解我这种心情。”

  郝留香说的冠冕堂皇,教人挑不出刺来。

  男人固然希望得到关注,却不会喜欢另一个男性对自家女人大献殷勤,尤其那个男人还是个优质男。

  这大概是旁人的想法,鄙夷、或者同情?

  我不需要,很快会有一个大型的舞会,而我只需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宴席结束后,一众宾客被引领到舞会厅,柔美的灯光,投在身上,低缓的音乐深入人心,既消磨时光,也容易消食。

  舞会厅的休憩区有小点、饮料、美酒,以及靓丽养眼的工作人员,待会要是跳累了,或者喝醉,可以很好地照顾。

  已经有宾客开始下场热身,还有些老男人,大腹便便,自身不谙舞蹈,但丝毫不妨碍他们用目光寻猎美女,喝酒的同时,也能赏心悦目。

  郝留香彬彬有礼,向白颖发出跳舞的邀请,在她还没回应前,看着一旁的我:“学长不会介意吧。”

  我耸了耸肩,摊手示意自便,相比郝白那不堪的人伦过往,单纯地一支舞其实没什么,她乐意和谁跳,是她自己的事情,选择权在她。

  见我无所谓,白颖抿动嘴唇,想着拒绝,这时候王诗芸却走过来,她过来前李萱诗附耳说了几句话。

  “大少爷,我的第一支舞,能邀请你么?”

  “当然。”我牵起王诗芸的手,先一步步入舞场。

  “学姐?”郝留香又问,白颖望着场中的两个人,便同意接受邀请。

  宴席的时候,白颖赢得瞩目,但随着跳舞的男女越来越多,大家关注于眼前的舞伴,谁又在意白大小姐的舞姿呢?

  “是李姨叫我过来的。”勾肩搭背,随着舞曲踏着舞步,王诗芸低喃道。

  “我知道。”白颖被人截胡,看似我成孤家寡人,李萱诗是想表现她疼爱我这个儿子?

  所以安排王诗芸先一步邀请救场?

  “这个郝留香好像是冲你来的。”

  “冲我来?我和他无冤无仇。”

  “无冤无仇?不一定。”王诗芸近身侧耳,“你不觉得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你想说白颖?”

  “如果真像郝留香说的,他十年前就见过白颖,说不定当时就惦记上了,现在又机缘重逢,到底是巧合还是有意?”

  “你好像在讲故事。”

  “徐琳跟李姨说,她在郝留香房间看到一幅油画,他这两天除了泡烫和宴客外,基本就待在房间,画他那副油画。”

  “就算他有画画的兴趣爱好也没什么吧。”

  “那是幅写实油画,画的是一个女人,和白颖有点像,准确地说,是十年前的白颖…这需要多深刻的印象,才能画出白颖那时候的青涩和纯情…”

  王诗芸的手掌贴在我的心口。平静,还是平静。

  “你的心跳好像没什么波动。”她抬眸看我。

  “你真不在意?”在确认我没有真生气外,王诗芸澹松口气,“李姨觉得你心里不痛快,看来她白担心了。”

  我澹澹一笑,搂着她的腰际,来了一个近身旋转,在低缓的舞曲,有点夸张的舞姿,瞬间吸引些目光。

  “我听说王诗芸女士是李董的好帮手,人不仅漂亮,还很能干。”郝留香始终保持谦逊的君子风采,即使搭着白颖跳舞,这手并没有丝毫逾矩,安分地落在它应有的位置。

  这让白颖没有生出太多的排斥感,这支舞得以跳下去。

  “她…是挺『能干』的。”白颖话里有话,而他彷佛浑然未觉。

  王诗芸的存在,对白颖来说很特别,一方面,作为自己的替代品,在老家伙那里变相分担压力,而另一方面,王诗芸在业务上的能力,在性欲交合的表现,却让白颖有些嫉妒,身为正主,却嫉妒一个影子的存在?

  不想承认,但心里确实有这样的担忧,白颖害怕自己会被王诗芸取代。

  王诗芸在郝江化表现的顺逆拿捏,在李萱诗似乎更信赖更亲昵,甚至在郝家这些女人眼里,王诗芸反而更赢得好感,这根本不公平。

  更无法接受的是她和左京的关系居然比自己更加和谐。

  左京出狱后,又是请王诗芸吃饭,又是跳舞送项链,那个钻链肯定不便宜,甚至比老家伙送那条还昂贵。

  左京到底图什么,会不会和老家伙一样,也看上和自己相似的那张美人脸,联想到王诗芸的工作才能,和左京在先天上似乎更合拍,可她明明也被老家伙玩弄,老家伙玩弄自己还顾忌白家,可玩弄王诗芸根本不需要顾虑,左京又怎么会…

  还是王诗芸这个女人靠什么迷人手段把左京迷住了,甚至还去黄家好几次,认她的女儿做干女儿…也许他们本身也不干净,所以反而没事。

  白颖思绪纷杂,舞步有些凌乱。

  倘若自己把那个秘密告诉左京,告诉他自己不在意,可以原谅和接受,那么左京应该也就不会硬要离婚了吧。

  想念间,还是按下这股念头,这么做就是变相要挟,左京心里肯定更恨自己,而且这个秘密太大了,不到最后一步,她不想把它掀出来。

  一旦捅破这个秘密,那左京可就难以自处,自己虽然做了不对的事情,但左京他…他明明就做了老家伙一样的事情,而自己取悦老家伙也只是对等报复而已,至于后面越陷越深,那却是大错特错。

  郝江化虽然不懂跳舞,但想借机缓和妻子的关系,提出跳舞的要求,却被直接拒绝,再看徐琳,后者也是微笑摇头。

  与会也有很多场面熟人,徐琳作为银行高管,风评很重要,这不是私下嬉戏。

  真扫兴。

  郝江化心里有怨,直接坐在休憩区喝起闷酒,郑群云也是郁闷,宴席的时候,离李萱诗很近,甚至能嗅到她的香水味,可惜场合不对,而且看样子今晚也很难再续前缘。

  倒是吴德,搂着娇美儿媳,跟着众人狂欢,一个生意人不需要像政府干部要考虑影响。

  在和王诗芸跳舞后,郝燕穿过来,有些底气不足地,向我邀请跳舞。

  她没有舞伴,如果不是看到王诗芸先邀请了,她根本没想下场跳舞。

  “好。”我没有拒绝,这大抵是末日前的最后一抹温柔。

  郝燕的动作很僵硬,也有些紧张,甚至踩了我一脚,连连道歉。

  这支交谊舞,没有惊喜,不太协调地完成。

  那边郝留香和白颖也跳完了,然后踱步到郝燕身边。

  “对于女体宴会的事情,我感到很抱歉。我确实有拜托郝县长帮忙挑选人选,但我没想到他会选择你,如果我事先知情的话,一定会劝阻的。”

  “虽然我接受的教育和礼节,对女体盛不会有特别看法,但在这里,国人的饮食文化和道德观是不一样的。”郝留香极尽温雅,“我诚心道歉,希望你能原谅。”

  “算了,都过去了。”郝燕不想被提起。

  “郝燕小姐,可以和我跳舞么?也许我能教你怎么跳得更好,这样下次你和学长再跳舞,应该就不会踩他的脚了。”

  郝燕想了想,还是伸手,接受邀请。

  舞曲切换,舞伴也不是一成不变。

  稍加休息,白颖走过来,请求和我跳舞。

  “有必要么?跳舞而已,谁都可以,不一定要和我跳。”

  “既然谁都可以,为什么我就不行。”白颖沉顿道,“我现在还是你的妻子,你跟她们都跳舞了,如果不和我跳,你让他们怎么看我。”

  怎么看?

  我心里冷笑,想着反驳,一息转念,还是隐忍,点头同意,披着白家大小姐这身荣耀光环,只要她名义上还是我的妻子,哪怕她折损白家的脸面,但我不能让旁人非议白家,白颖并不等于白家。

  翩翩起舞,再次相互牵搂,彼此心有隔阂,哪怕形式上还是很默契,但这只是种习惯,或者说是习性,身体的本能跟随舞曲的节奏而已,彼时学生时代,那个特别甜腻的恋爱季,我和她曾经携手共舞,在嘉年华秀了一波,而现在却沦为虚应其事。

  她一如初见时美颜,惊艳了时光,可是骨子里呢?

  这是我的第三支舞,她一心邀请,当舞曲响起,舞蹈却失去应有的激情,我看到她眼眸里的期待吗,可惜她感受不到我的回应。

  不回应,其实也是种回应,无声也是种声音。

  天下无不散筵席,一曲终将人尽散。

  舞会的舞蹈继续,但我心里的那支舞,那支满怀真情实感的舞蹈,在心里彻底死掉了。

  以为平静的湖面,其实却是说不出的死寂,殉葬着我和她的爱情。

  “出去走走吧。”白颖这样说。

  “舞会没有结束。”

  “已经结束了。”白颖叹了口气,“你总不会也要讨好郝留香吧。”

  夜晚的楼台,不算新鲜的空气,她深吸一口气:“你和她跳得很开心。”

  “你指的是王诗芸还是郝燕?”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白颖眼神落寞,“我看到她脖子上戴着那条项链,上次她戴着,今晚她还戴着。”

  “你脖子上这条铂金项链,你过去戴过,今晚也戴着。”

  “这不一样,她那条是钻链,它很贵,你知道她和郝江化有关系,可你还送给她,你们什么关系?”

  “你是在质问我?!”

  “不是质问,是嫉妒。”白颖沉声,“我以为我不需要嫉妒,她只是和我长得有几分像,可现在我真的嫉妒她。”

  “你嫉妒…因为我送那条项链给她。你要是想要,我也可以送你一条。”

  白颖一愣:“你要送我钻石项链?”

  “嗯。”我的目光落在她雪白的颈部:“把铂金项链取下来吧。”

  铂金项链被取下,落在手掌,确实显得廉价。

  “这条项链是结婚前买的,已经十年多了,没以前那么敞亮。”

  “戴倒是能戴,就是…有点旧。”

  原本是恋爱时的小物件,被她视作定情信物一般,如今她嫌弃它旧…项链会旧,鞋也会旧,人也沦为旧人。

  “东西用久了,是有点破旧…”我不动声色,将它一握,然后高举手臂,朝着远处大力一挥。

  昏暗的夜空,似乎有什么东西划过。

  白颖脸色骤变:“你…你把项链扔了?!”

  “已经旧了,没必要留着。”

  “你混蛋!”白颖大吼一声,人直接朝远处奔跑。

  那是片绿化林,只有远灯,根本看不清近处。

  她就直接跑进绿化林,因为培育和浇水的关系,泥土还潮湿,她也不管会弄脏衣服,低下身四处寻觅。

  “你丢到哪里去了,帮忙一起找啊。”她的声音带着某种哭腔。

  “你找不到的,我会给你一条新的。”

  “这不一样,它不一样。”

  或许这时候才惊觉它的重要,她是嫉妒左京送给王诗芸那条钻链,但要这条铂金项链交换的话,她怎么能接受,这个意义根本不一样呀!

  我无动于衷,转身离开,决定回房泡个热澡,好好睡上一觉。

  如果项链承载过去的感情,我丢掉的只是一个金属疙瘩,金属的外在,也是我心里的疙瘩,那是情感的枷锁,促使我做出丢弃举动的,到底是谁呢?

  她根本不明白两个月的意义,不是两个月见分晓,而是手握沙粒而不知,仇恨在一秒秒地吞噬我的情感,她心心念念的机会,如果想等到尘埃落定,那才是大错特错,因为她越想抓住,沙子会漏得越快,甚至会提前收场。

  夜空,忽然下起雨来,不大,稀稀落落,这种阴雨季,在南方还是很常见。

  山庄有足够的房间容纳宾客,会场还是依然热闹,没人会在意这场雨。

  在浴缸里泡了半小时,铂金项链,就握在手里,它并没有丢掉。

  白颖以为我那一挥,扔掉的是铂金项链,其实那只是钥匙扣而已。

  过去亲手送出去的东西,现在我亲手拿回来了。

  而左家得到的耻辱,我也会加倍奉还。

  夜色浓,凉风寒,白颖还在绿化林地摸寻着,为了看得清楚,她无暇在顾及裙角,高跟鞋也丢在一旁,低着身体找寻,还是找不到。

  明明就这个范围,但就死活找不到那条铂金项链,翻来覆去找不到。

  雨落在身上,不大,但也渐渐湿润她的衣物,头发、睫毛、脸颊,都凝上雨珠,活像是落汤鸡。

  一脸地失魂落魄,但还是寻不到。

  她不想就这样放弃,依然不死心,执拗地翻找。

  站在房间里,看着窗外,那个绿化林地的柔软身影,手里握着铂金项链,有被岁月侵蚀的痕迹,黯然失色。

  就算是铂金也无法长久,更不用提它承载的感情。

  如果我肯放下,那就没有牵挂,剩下的只有仇恨。

  雨,好像越下越大,而我的心,好像也越来越冷,白颖还在找,她甚至就差趴着去一寸寸地翻。

  而我,就这样静静地遥望,注视着黑暗里的身影,她在深渊太久了。

  大雨倾盆前,白颖绝望泪崩,她找不到项链,真的找不到了。

  隔着窗户,隔得太远,我看不清,也听不见,这一刻的白家大小姐,可怜么?

  不,她不可怜,相比另一个女人,我对她太温柔了。

  这一夜,后来果真下起瓢泼大雨,宾客们陆续在山庄休息,准备第二天再离去,直到清晨的尖叫,惊破所有人的睡梦。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人的很多选择往往是一念。

  一念之差,有人行恶,有人承受厄运,而我彷佛耗尽仅剩的仁慈。

  我劝过她了,我给过她离开的选择权,她没有走,而复仇的巨轮也不会停下,它会毫不犹豫地碾过去。

  尽情怨恨吧,如同我的怨恨,不必宽恕,正如我也不会宽恕。

  感受人性的绝望,我的,她的,他的,她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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