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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毅的故事

   侯毅的故事

   今天的夜空是浓浓的黑,月亮都叫云遮了大半,只有残缺的几块露出来,散出微弱的光。兴许是天台很高,侯毅总觉着这里的风要比常时更冷冽,仿佛能刺进骨头,叫他不时哆嗦几下,缩紧了身子。

  

   他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四周顿时亮堂起来,他借着手电筒的光走到边上,伏在比他矮些的混凝土的围栏上,俯视起灯火通明的街道。

  

   侯毅思索着,他应该先攀上去,然后或许要坐在上面回忆一生,不过濒死时似乎要有走马灯的,所以坐在上面时可以想些别的;又或许要和亲友先道别,原因可以编一个,譬如事业不顺、妻离子散的,并不少见且叫人同情信服就好。

  

   但彼时他又犹豫不决了,自己是如何犯了错或得罪了神明才遭遇这些事?

  

   他纠结很久,仍是得不出结果,也没人可以给他答复,于是他双手在围栏上一撑,腿猛蹬几下,人便到了围栏上,稳住身子站直起来。侯毅从没置身这样的高度,他一面鸟瞰着下方,一面晓得自己现在正是与鬼门关在见面,唯独有两个选择了:走进去或转身离开。

  

   但这真的叫人得到解脱吗?他又不禁开始踌躇,蹲下身坐在了围栏上。

  

   侯毅,下来!他好像听到左耳有个人在叫唤,那声音歇斯底里,像个十足的疯子。你这么去了有什么意义呢?你无非是欠了钱,但并没有叫你要抵了命去,也本不是你该遭的罪!你大可以跑了,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在那儿会有新的你!

  

   这很有道理,侯毅想着,就要从围栏上下来。

  

   侯毅,下去!他好像听到右耳也有个人在叫唤,那声音同样歇斯底里,同样像个十足的疯子。这正是你应遭的罪,你没有明辨是非,和不好的人一起生活,操心劳神地养她,这是她的罪过转嫁给你了!你若是要跑,那是在掩逃你的过错,十殿阎罗都无法宽恕过去了!

  

   这也很有道理,侯毅想着,又想纵身下去。

  

   可这又如何非要你赎罪呢?侯毅心里又传来一个声音,这个声音沉着冷静,像个游刃有余的高手。侯毅猛地一转身,坚定地从围栏上下来了。这又如何非要我赎罪呢?他大步往回走,一遍遍在脑中想着近来糟糕的日子,那些难眠的夜晚还历历在目。

  

   他首先要到车上用那只断脚发泄一下,然后离开这栋居民楼,回家收拾好行李,找一家宾馆暂时住下。辞职信要尽快提交,一段时间内的温饱也要筹划好,目的地便是北安,而交通方式是自驾。

  

  

  

   侯毅今年三十有二,在一家电力公司工作了七八年。他从小就对这块儿有着特殊的天赋,不止一次解决过叫公司苦恼的难题,因此受奖赏做了组长,在公司里是有名气和面子的。何况他还娶到了常娥,一个比他小六岁的年轻女人,生着一副精致的脸蛋,很懂得讨他的欢心,这便是更叫人羡慕了。

  

   但侯毅并不对自己的被羡慕而自豪,他以为这或许正是他应有的,是他的努力和勤奋换来了这名气和面子,也换来了常娥。

  

   近来的事约莫从他拿了一笔奖金开始。为了庆祝一番,那晚常娥烧了丰盛的菜,两人吃得很是惬意,好像许久不曾这样惬意。饭间,他笑着对常娥提议道:“我们择个时日去旅游吧?”

  

   常娥以前怨艾他总是一头栽进工作里便不出来,偶尔念叨着想去北安旅游,在人挤人里悠哉整日。说着这个时,她眼里那向往的光总是无比强烈。

  

   但她这次却是回绝了,说他的事业正蒸蒸日上,哪里可以有松下来的功夫。她说时话音、神气都似乎语重心长,侯毅不觉猜测她是在为先前的被忽略而赌气,便心生愧疚,不好意思再追问,想用实际行动弥补她。

  

   晚饭过后,常娥难得主动褪下衣物,摆出侯毅好久没看到的那副勾人的模样。夫妻俩热恋时就很少行男女之事,婚后更是不怎么亲热,但常娥理解侯毅在为家庭奔波,并且家里也没催促孩子的事,于是专注于做家庭主妇。

  

   见侯毅还愣着,常娥抬起那两只脚丫,轻轻放在他大腿上。她那双脚丫白皙细嫩,且很是好看,无论趾头、脚背、脚底或是脚踝,连本不在意女人的脚的侯毅也禁不住被她的脚迷住。

  

   打她第一次把脚抵在侯毅那玩意儿上时,侯毅就觉察出她的娴熟,每个细节都如同多次排练过,加之俩人相识时才大学毕业的常娥并没有工作,也没有急着找工作,所以侯毅心中多少有些猜测。

  

   只不过他无暇在意这些,他觉得这样的常娥才是完整的,人不得唯独现在,而不看到眼前和背后。

  

   常娥的脚丫一上一下,脚趾不断挑逗着,那趾甲修得短短的,没涂浓艳的指甲油;随后脚心夹着缓慢套弄起来,灵活的脚趾不断刺激,叫侯毅兴奋不已。

  

   过后,两人拥在一起,缠缠绵绵了许久,一直到稍晚些才睡去。

  

   可那天以后,常娥变得怪异起来。起初她频繁地出门,以至偶尔顾不及家务了,侯毅问起时,她便答道:“在咨询做菜的课程。”他全以为然,就没放在心上。可常娥出门的时间越发长久,有时甚至几乎一天都在外边,并且身上依稀有烟酒味。

  

   面对这些质疑,常娥没有作答,反而责怪侯毅疑神疑鬼,于是侯毅只敢把这些藏在心里,而不再追问了。况且他的确没有证据,常娥身上的味道或许也并非烟酒味,于是他权当是自己过分敏感了。

  

   也是那时,他悄悄从同事那里听到他的后辈——一个叫庞蒙的瘦高的年轻人——近来似乎和常娥有往来,但两人只是言语交谈,倒没什么可疑的举动。

  

   但这往来的缘由又是什么?侯毅找到庞蒙,开门见山问起他来。

  

   “嫂子报了个烹饪班,不是吗?”他模棱两可地回答。

  

   “这和烹饪班有什么关系?你要教她做菜,还是她要教你做菜?”侯毅问时不带好气,庞蒙的脸色也并不好看。

  

   “嫂子说她在那儿结识了几个姑娘,和我一般年纪,也和我一般独身,这便有了关系吧?”

  

   他的回答并没什么不合情理,况且侯毅也深知庞蒙并非常娥会喜欢的类型。庞蒙这人年纪轻轻却城府很深,看上去既小气又老实,连侯毅也不敢说能看透他,再且他有传闻说和些不正不当的人称兄道弟,或做些见不得光的事,但吓人的话传出以后就没了后文,他也从来无动于衷,不知是默认了,还是不当回事,总之谁也论谈不清这个奇怪的年轻人。

  

   常娥绝对不会喜欢这样的人——侯毅无比确信。

  

   于是他只得暂且放弃,相信了庞蒙的回答和常娥的清白。但他多少留了个心眼,发现之前拿到的奖金似乎薄了些,于是又去问常娥。“烹饪课的费用。”常娥如是回答,并且真诚地道了歉,于是侯毅便信服了。

  

   但他又暗叫自己的愚笨,深知这分明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但决不是偷情,而是另一些什么,或许就和传闻的不正不当的那些人有关。可他总是在信服而没有继续追问,并且觉着自己尽是天马行空的疑测,追问下去无疑更像无理取闹。

  

   只是几天后的一晚,直到夜沉了都不见常娥回来,她的电话也打不通,这让侯毅慌了神。顾不上吃晚饭,他即刻给庞蒙打了电话,大声质问常娥的去处,可庞蒙仍用先前的说辞来推脱,而后生冷地挂断了电话,这叫侯毅不得不生起满肚的怒气。

  

   直到深夜,常娥才打来电话,说她在一家宾馆里,不方便回家。侯毅紧忙去了她在的宾馆,只是见到常娥后,他既震惊又害怕——她像同人打了架,身上衣衫不整,眼角还有泪痕,而且更叫侯毅害怕的是,她那纤细白皙的双手,此时少了一只。

  

   侯毅不知从何问起,就问她身体如何,可她单是低声抽泣,哭了好一会儿后才说起原委:她并没报什么烹饪班,而是拿着钱去玩了。她以前靠着玩钱风生水起,现在想重返当年,却吃了当头灰,很是挫败,因而着了魔,才有今晚的一幕。

  

   她现在已经债台高筑,那群人知道她还不上钱,就想以她来威胁侯毅,手段则是现在这般,用奇怪的方法把她的一只手切了去。

  

   侯毅听得脑子打响,一边摸着她光秃秃的手腕,虽然没有伤口,但那只手的确是离体了,并且据常娥所说,手刚切下时仍保有感觉,也可以控制,只是随着时间推移,大脑便逐渐遗忘那手的存在。说完这些,常娥接着抽泣起来,扑在他怀里说些悔恨的话。

   可侯毅却很冷静,很快从震惊中出来,对常娥提议道:“我们走吧,今晚就走,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在那儿会有新的我们的。”

  

   可常娥愣了一下,依旧是回绝了。“我可以扳回来的,他们肯定还会给我最后的机会。”她抬起头,眼里仿佛满是坚定,可这在侯毅看来却是荒诞、病态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晚上回到家后,侯毅便收到一个快递,里面是一封信和一台相机,还有常娥被切下的右脚。信上写着欠款的数额,和对常娥的处置,可侯毅已经无心去看,转而拿起那台相机。

  

   相机里只有一个视频,画面一开始出现的便是常娥,并且还是前一天的着装。她似乎又被打过,蜷在地上没有动弹,然后有人揪住她的头发把她拉起来,旋即一刀挥向她的脖颈,她的人头便离开了身体。

  

   那人提着常娥的头在镜头前晃了晃,她脸上还有些愕然,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眶里流出来。他用刀在常娥脸颊轻轻划了划,让侯毅尽快还钱,接着从镜头让开,只见常娥的身体已然被切做零散几块,被几个人抱在手上把玩。

  

   视频到这里结束,侯毅于是放下相机,拿起常娥的右脚。那脚上穿着她最喜欢的——她央求着侯毅买的——高跟鞋,依稀能闻见香水味,想来她是自信满满去的,亦或这些能叫她壮起胆子。侯毅褪去脚丫上的高跟鞋,脚丫美丽的模样是仍旧的,却只微微动弹,不再主动搭在他身上了。

  

   他抱着脚丫愣了许久,然后把脸凑在上面仔细嗅着,直到香水味愈发淡了,又伸出舌头舔起来,从脚底到脚背,从脚背到脚踝。他疯狂地摩挲着,脚丫在手上翻来覆去,哪儿都没能幸免,很快变得红彤彤的。

  

   这个楼层不算高,而天台是锁着的,没有正当的理由想来是无法向物业拿到钥匙的。

  

   侯毅把常娥的脚丫紧紧搂在怀里,脚丫的温度好似岩浆一般滚烫,连他的心都要被烫化了。

  

  

  

   那天下午大概四点才过,常娥正要出门买菜,侯毅忽然打来电话,说他得了一笔奖金,要常娥烧些好菜,给他庆祝一番。听着侯毅兴奋的语气,她也不由为侯毅高兴。

  

   而侯毅之后,又有一通电话打来,来者自称是侯毅的后辈。常娥依稀记着他,那是个瘦高的年轻人,留短发、戴眼镜,面上一副文邹邹的模样,可侯毅总说他城府深,叫常娥小心接触。此时他打来电话的目的是什么?并且常娥记着自己没把号码给过他。

  

   “侯毅拿了钱的事,你应该知道了吧?”他问时神兮兮的,语调好像刻意压低,不想被旁人听到。

  

   见常娥没回答,他接着道出了叫常娥对他感到害怕的话:“我查过你,你早先在学校时没有正当的兼职,玩钱是常有,总之走着高压线的吧?而为了嫁人你才把这些尽数改掉,只是留下痕迹后,不论逃避还是改过自新,都不可能抹消掉。”

  

   听着他的话,常娥暗叫不妙,思忖着他是如何查到这些的,自己当时的事迹并没多少人知道,何况从学校毕业后,她就没再接触那些。莫非……她强稳住气,问起他的目的。

  

   “这很显然吧,你难道不想回味往日吗?这便是个好时机。并且我听说你那会儿是有些名气的,恐怕靠这个赚了不少吧?”

  

   大致的意思就是,他要常娥用侯毅的奖金去玩钱。可单这笔钱怎么如此吸人?常娥迟疑着,回忆不断浮现出心头。

  

   她当时的确小有名气,且靠着这名气有了些人缘,因此混得风生水起。可她本该决心抛却这些的,此时却又迟疑了。“我会考虑,过后答复你。”

  

   那晚侯毅很有精神,还提到她想去北安的事,似乎想给先前扫了她的兴做些补偿。可她虽心怀愧疚,却仍是回绝了,还编了一套似乎苦口婆心的说辞,而侯毅也并没再说什么。

  

   晚饭过后,常娥主动褪了衣物和侯毅亲热,想以此赎救她的罪过。

  

   第二天,常娥和庞蒙见了面,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然后便玩起钱来。据庞蒙所说,他只诱导别人,而不自己出面,像稳稳地踩着高跷,不轻易动弹半步。而常娥凭着脑海中残存的记忆有所收获,那些人颇有惊愕,都奉承起她来。

  

   这的确让她有些扬扬自得,以为自己还宝刀未老,并且能靠这个拿更多钱时,她接连输了很多钱,还被迫依着他们无理的要求,被碰了身体。

  

   这不好的苗头使常娥惊慌起来,她很快意识到先前的甜头都是圈套,见好就收才是良策。与此同时,侯毅也觉察出异常,并询问起她来,她故作若无其事地敷衍过去,依然拿着侯毅的奖金去玩钱。

  

   她以为自己会把握好分寸,大抵痴醉于玩钱的人都这样欺骗自己,直到负债累累,被他们催债的那个晚上。她被按在桌上,脸颊紧贴冰凉的桌面,一旁烟灰缸飘来的烟味,混着酒精味,也许还有女人留下的浓艳的香水味,或是男人身上的体味,一同钻入她的鼻腔,叫她呼吸困难。

  

   他们其中一人掏出一柄小刀,锋利的刀刃抵在常娥左手食指上,尽管没有使劲儿,却也让她隐隐感觉到疼痛。

  

   “庞蒙说过,你没钱,你拿来玩的都是你男人的钱。”那人摸了摸她的戒指,接着说道,“因此我们一直给你机会,没催你还钱。但你拖了太久,所以要给你点惩罚。”

  

   说罢,那人的小刀很快经过常娥的手指,她惊呼一声,拼命挣扎了几下,眼眶瞬间湿润了,无声地哭嚎起来。可她很快发觉,自己的手指分明没有半点疼痛,但那人的小刀的确划过去了。

  

   见常娥愕然,那人得意地笑起来,接着伸出手,把她那截指头捏在了半空。她的指头的确被切下来了,但断面没见到红的白的,并且指头上的触感仍能传回大脑,甚至还能控制,像虫子一般扭动。

  

   可来不及让常娥惊愕,那人攥紧她的食指,小刀迅速横过她左手手腕,像划过空气一般轻松,接着她的左手也被抓在半空,无力地摆动着。

  

   常娥大张着嘴,但声音却停在喉咙,双臂被死死按着,泪珠大颗大颗从眼眶出来,好像连它们也想抢救她的左手。

  

   但闹剧在这告一段落,那人把常娥的左手收下,便放她离开了。她没有回家,一路逃难似的找了个宾馆,用手机里剩下的钱开了个房间,独自在房间里哭了好一会儿,才给侯毅打了电话。

  

   侯毅很快到了,先惊讶于她的一身狼藉,又被她不知所踪的左手吓了一跳。她抽泣着把事实和盘托出,可侯毅并没表现出懊悔和生气,也许他觉着那该是常娥自己的事。默默抚慰了常娥一会儿后,他提议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把这笔债逃过去。

  

   可常娥又是回绝了,就连她也没想清缘由。

  

   于是侯毅略显失望地走了,大抵不再对常娥有所希冀。第二天,她双手空空地又去找他们,在被迷昏前乞求最后一次机会,可那些人只是笑着,其中几个上来蒙住她的头,旋即后脑勺一阵剧痛,她便不省人事了。

  

   再后来,常娥只晓得自己已然成了一堆人体玩具,被他们抓在手中随意发泄把玩。至于她的右脚,在彻底失去知觉前似乎被侯毅把玩了一会儿,而此后她便再不是一个人,也不再被叫做常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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