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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普兰德修正计划

   拉普兰德修正计划

  01--与怪物契约的怪物

   02--披着人皮的恶魔

   03--变身恶魔的少女

   04--披着狼皮的羊

  

  

   01--与怪物契约的怪物

  

   博士举起一桶冷水,从上而下浇遍全身。

  

   他上身赤裸,后脑勺密密麻麻缝满针线。缝合处鼓起一个硬块,那是折叠起来的mon3tr。

  

   他不是感染者,无法让mon3tr经过细胞传导透出体表,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钻破皮肤。这意味着极大的痛苦与风险。博士别无选择,为了随身携带mon3tr就感染矿石病也太不值得了。

  

   过去几个月里他没有闲着。他不信任已经崩溃的凯尔希,将决定自己生死的决战兵器交给傀儡保管简直是自寻死路。必须发明一种方法,使自己也能随时随地召唤mon3tr。谨慎思考过后,他决定效仿凯尔希的做法,一只留给凯尔希,一只自己携带。

  

   不同的是,博士不允许mon3tr参与体液循环,更不会允许它同脊柱共享神经。

  

   现在,是测试成果的时候了。

  

   博士默默下令,mon3tr骚动起来,结缔组织清楚感受到了后脑勺轻微的震动。一阵剧痛传遍全身,mon3tr卡在半路,拼命扭动身体。博士只得跟随mon3tr的节奏转动脖颈,否则脊柱将被压断。

  

   博士自认为对物理疼痛具有相当程度的抗性,但还是禁不住惨叫起来,冷汗直冒。Mon3tr终于完全离开本体,博士顾不得疼痛,给脑后注射一记止血融合针。他可不愿因失血过多而虚弱身亡。

  

   频繁召唤mon3tr可能导致皮肤恢复能力达到极限,以至于伤口无法愈合。但博士无需担心这个问题,每次使用能力后在伤口来一针诱导干细胞,连最细微的伤疤也不会留下。

  

   他躺在地上,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才送走钻心的疼痛感。虽然很想多试验几次,但他实在不肯经历痛楚了。他命令mon3tr返回体内,回去的路比出来轻松许多,或许是博士适应了痛苦。第二次召唤实验无限期推迟。

  

   但愿没有需要用到这个绝招的时候。

  

   02--披着人皮的恶魔

  

   地下仓库,拉普兰德被锁在墙壁上,博士坐在桌前,面对拉普的注视。

  

   博士专注地写着报告。他右手写字,左手不断摆弄满桌机械零件,试图拼出某种道具出来。

  

   两人始终不发一言。拉普死死盯着博士的喉结,博士转向哪边,拉普的眼神就跟到哪边。

  

   他们都清楚,一旦拉普突破束缚,就会瞬间扑上咬断博士的气管。博士故意坐在离拉普只有五米远的位置,mon3tr在仓库另一头。拉普全力冲刺时mon3tr肯定来不及救援。他喜欢在危险的气氛中工作,能激发灵感。日常研究时他也会故意在地板下层铺设地雷,引爆按钮就放在枕头下——当然,不是指红云。

  

   料理拉普兰德是个令人头痛的课题。任何肉体的折磨都不可能对拉普奏效,药物也基本排除。博士灵感一现,既然她自称疯癫,那么她需要的就不是破坏,而是治疗。

  

   “你听说过’抑郁王子’的故事吗?从前有个王子认为自己得了抑郁症。为了治疗想象中的心病,他请来九十九位名医,没有一个能猜到他的病因,也提不出治疗方法,他们都被杀掉了。第一百位名医带着王子微服私访,将他送进难民集中营关押一个月。后来,王子一生开朗乐观,活到了一百五十岁。”

  

   “你到底想说什么?卖惨吗?”

  

   “我很悲伤,拉普兰德。我们近在咫尺,但却无法理解彼此的心意,甚至言语也不能沟通。”博士挥手擦干并不存在的眼泪,拿出一副耳机形状的设备,“我的故乡有句话:掏心掏肺。所以,我决定将我的大脑如同面布袋一样翻开,一览无余展示给你看。”

  

   “那是啥,地下赌桩钻破债主耳蜗的刑具?”

  

   博士露出诧异的表情,“不不,你怎么能想的那样残忍?我是诚心分享我的思维。带上这个六感连通器,我们就能共享一切思维与记忆,真正做到零距离交流。如果这样也无法理解彼此,那人类还是灭绝为妙。”

  

   “呵,玩大脑过载这一手啊。你尽可以试试,只怕你那贫瘠的大脑撑不住我的思维呢。”

  

   “为了理解你,我甘冒风险,愿承担一切后果。”博士模仿拉特兰人起誓时表达神圣感的咏唱调,双手合十做祈祷状。二人都是渎神者,拉普看到自己常用的把戏被如实模仿,颇具讽刺意味。

  

   他召来mon3tr,给拉普戴上连通器。拉普出乎意料的温顺,仿佛并不认为会有风险。

  

   “事前说明,我给这个小玩意起名疯子对撞机。它能检测脑波,共享双方的数据,但只有足够强烈的神经信号才能被识别。换言之,只有疯子能够理解疯子。”博士如同在进行发布会,一板一眼解说到,“请注意,如果双方的思维量相差太大,可能引起风险,本公司概不负责。”

  

   “少废话了,你是想要叙拉古的情报吧。兜这么大圈子,真是辛苦你了。”

  

   博士悲伤地摇摇头,“我们仍然无法理解。叙拉古黑帮?那对我有何帮助?我只是想知道,外表疯疯癫癫的拉普兰德到底是否如她所说是个精神病患者。”

  

   博士举起开关,“那么无言投下,3,2,1,Bingo——”

  

   拉普眼中的世界消失了,如同超感症患者五感归一的知觉,所有颜色混合在一起,交织挥洒,一切事物都失去了边际线。拉普感到自己向某个巨大的存在高速坠落,各色各样的意象扑面而来,花鸟虫鱼,伊比利亚神庙,炎国学术,维多利亚蒸汽车头,特雷西娅,数学符号,人体肌肉与骨骼;镜头急剧缩小,两个分子碰撞,碎成原子;剩下的原子碰撞,碎成质子中子;继续碰撞,碎成夸克;再碰撞形成了拉普也叫不出名字的物质,无限碰撞与碎裂后她终于看到了结果——是疯子。

  

   拉普位于物质分解的末端,她比之宇宙不过沧海一粟。她被某种力量拉出基本物质,光速飞升,离开了泰拉大陆,越来越高,甚至脱离宇宙,她看到了宇宙的终极——那是博士的眼睛。

  

   “哦哦哦哦哦——”拉普似乎是看到什么超出她理解能力的存在,痛苦地嚎叫,“你到底,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我还以为是你的话一定能理解呢。”

  

   “你这种怪物,怎么可能存在于世上——你这种东西!”

  

   “已经词穷了么。也是,我想世界上所有语言都缺少一种描述我的词语。”博士内心想到。大概还是有的,他曾见过源石虫竞速赛,有些选手会把融化的石蜡注入源石虫体内。逐渐死亡的虫体在神经驱动下飞速狂奔,直至肉体崩溃。他认为自己就是被灌入蜡汁的源石虫。*

  

   “我真是看走眼了,竟然让德克萨斯给你打工这么长时间……必须……消灭……”

  

   “已经到极限了吗。拉普,你也只是个佯装疯狂的清醒者,我却是伪装成有序的混沌,”博士看着昏迷的拉普,“那么我就随意喽。”

  

   他开动思维,“迈步”向拉普的世界走去。他看到一场接一场的战斗,厮杀,火并,当然还有无数德克萨斯的剪影。他在搜索病根,除去所有不健康的认知,留下符合常识的理念,就像乌萨斯文化审查局曾经的工作。最终,他找到了那关键的一天,彻底改变二人命运的一天。

  

   “深层治疗,开始。”

  

   *灌蜡的源石虫:参考了《JOJO Lion》,仗助与常敏斗甲虫一战

  

   03--变身恶魔的少女

  

   “德酱,醒醒,快醒醒。”拉普伸出手,在德克萨斯眼前摇晃。

  

   瞳孔扩张,思绪从远方收回,德克萨斯意识到自己靠在一处断壁残垣。近处枪声大作,硝烟呛鼻。她抬头,看见蔚蓝的天空,昔日宅院穹顶已被一枚燃烧弹化为乌有。

  

   两个黑帮陷入火并,她的家族不幸担当了败者。她失去了一切。

  

   不是一切,至少拉普兰德还在。

  

   拉普掏出一把匕首,“你躲在这里别动,我去杀了他们。”她不等回答,翻墙跳出。

  

   好了,连拉普也要失去,她什么也没剩下。德克萨斯心头一凉。

  

   拉普苦苦思考怎样才能突破困境。她恍然大悟,人类是做不到的,必须交给恶魔完成。

  

   去哪里找恶魔呢?她环顾四周,看到一面烂铜镜。镜中人披头散发,血流满面,两排獠牙反射出清冷的光。是恶魔,也是拉普自己。

  

   不再感到丝毫恐惧,她握紧匕首,从废墟中冲出,精准插入一人脖颈。没有停顿,她从男人肩头跳起,落在另一人背上,切开他的脊柱。她按部就班,不紧不慢,一个一个杀掉。她默默感谢幼年数学课上学到的一笔画问题,没必要为了决定下一个选谁而浪费时间。

  

   她是捕猎的海鸥,在弹片的海洋上展翅高飞,只向跃出水面的黑帽子们俯冲下去。

  

   恶魔不会疲倦,恶魔不会流血,恶魔中弹也不会死。

  

   现在,所有黑帽子都不动了。但她没有停下,恶魔不会因为猎物假死而大意。

  

   她还在挥刀,向着早已失去抵抗力的猎物。拉普想象自己割开被褥外套,五彩斑斓的棉絮纷纷滚落。刀柄脱手,她这才发现浑身像泥鳅一样。

  

   她极力想适应空气中无法形容的气味,但说实话,她快吐了。面对血腥味的呕吐感将伴随她一生,无论杀死多少人都不会好转。她其实也没那么喜欢杀人。

  

   德克萨斯探出头,拉普向她招手。

  

   “呀,你受伤了!”德克萨斯惊叫。拉普低头检查全身,或许是有那么几个刀伤,好吧,还有弹孔。但她是恶魔,恶魔不会因为这点小伤就死掉。

  

   德克萨斯无视满地狼藉,黑皮鞋踩在蛋白质铺就的沥青路上啪嗒作响。拉普发现她的小西装与黑丝袜一尘不染,见鬼,她父母是怎么保护住德克萨斯的?拉普不希望德克萨斯的衣服沾染脏东西,拉普想劝她停在那儿,但嘴里发不出声音。

  

   有人高喊:“错了!全错了!”拉普大吃一惊,她不记得还有敌人残留。一个头带兜帽的男人走来,在拉普身上拍几拍,子弹从伤口中弹出,回到黑帽子的手铳中。男子跺一跺脚,黑帽子们接连站起,迈着太空步走出德克萨斯宅邸。

  

   房顶回来了,火焰熄灭了,男人抓住拉普的手腕,跟着黑帽子们来到一辆装甲车外。他在车门关上前把一个硬纸包裹扔进车里,低声道:“捂住耳朵”。她照做了。震天价响,黑烟冒出,男人把拉普拽回宅邸门口,按响门铃。

  

   德克萨斯打开门。按照命运的剧本,她本应该听到黑帽子文质彬彬地打招呼“Buona notte*,小姑娘。”但现在眼前只有出身自不光彩的家族,被父母叫做“野孩子”的拉普兰德。德克萨斯低声道:“我父母都在家,他们会赶你回去的。你有什么事?”

  

   拉普兰德一愣,顺口说出含在嘴边几千日夜的话语:“战争结束了,我爱你。”

  

   *Buona notte:意大利语“晚安”

  

   04--披着狼皮的羊

  

   德克萨斯看了一眼排班表,上面写着她最不想同室相处的名字。向博士提出的无数次抱怨都石沉大海,看来,罗德岛也不过是注重效率大于个人感情的公司之一。

  

   马上要到开工时间了,纸箱与货物源源不断被传送到贸易站。拉普总是这样,拖到最后一刻才懒洋洋现身,反正她压根不需要工作。德克萨斯希望指针走慢一些,好多享受片刻的清净。

  

   有人轻轻敲门,德克萨斯叹了口气,咬碎最后一根pocky,该来的还是来了。

  

   “请问有人在吗?”声音客气、礼貌。不对,是某个内向的干员。叫艾斯黛儿来着?

  

   门缓缓拉开一条细缝,拉普身穿朴素的工装,长发梳理得井井有条,略缩身子,恭恭敬敬道:“抱歉打扰,我来报到了。”低眉颔首,快走到流水线上,着手包装起货物来。

  

   德克萨斯陷入混乱。她狠掐一把人中,想要从不明状况中清醒过来。眼前的拉普超出她的理解,就算是梦也太美好了。

  

   美好?德克萨斯曾幻想正常的拉普应当是什么样子,但现在毫无疑问是现实。她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期望拉普泯然众人。

  

   那么就是玩笑,故意表演?低级的恶趣味拉普是决计做不出的,但德克萨斯只能如此认为。她愤怒起身,冲着拉普背影道:“这不好笑,你的幽默什么时候只剩自我作践了?”

  

   拉普兰德吓得浑身发抖,耳朵耷拉下来,向德克萨斯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如果哪里使您不满意请原谅。”

  

   刹那间,德克萨斯闪过一个念头。去找博士,他一定能够解释。德克萨斯没有根据,但只有那个人能够创造不可能。她紧紧抓住拉普兰德的手腕,不顾拉普的辩解,一路风驰电掣来到博士办公室。她偶尔听闻博士行踪不定,但此时德克萨斯只能去办公室碰碰运气。

  

   敲门得到了应答。出乎意料,博士就在那里。

  

   德克萨斯不顾基础礼节,一脚踹开房门,“博士,拉普的样子很奇怪,你一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当然,如你所见,她痊愈了,精神层面的。”

  

   “痊愈?”

  

   “是啊,”博士眼角抬高,似乎有些惊讶,“拉普兰德精神有若干问题;而我治好她;她现在是正常人了。”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根派对塑料短笛,吹奏出欢快的“嘟—嘟—嘟”声,彩虹色缎带随着音调起伏而飞舞,道:“庆贺吧,罗德岛终于有一位有幸活着出院的治愈病例。真该让哥伦比亚那帮地下报社看看,谁说罗德岛光拿钱不办事?”

  

   “我不认为这是痊愈。”

  

   “您眼前就是一个从疯病痊愈的典型案例。阿米娅和凯尔希医生将我从狂热中拯救出来,我则对她采用了相似的疗法。没有切除器官,没有清除记忆,没有用法术强制修改人格。相信我,拉普接受了当今世界上最先进的正规治疗手段。”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突然决定治疗她?至少……至少应该通知我一声才对。”

  

   “我记得——哦,我的记性一向很好——贵公司与罗德岛合作时,您曾说过:那个疯子值得平凡的人生。您可能忘了,但我一直记在心里。让每个干员都拥有幸福的人生是罗德岛建立的初衷。拉普兰德登记的亲人与监护人中没有您的名字,所以并未告知。”

  

   “那她的意见呢?她就这么情愿变成另一个人?”

  

   博士无奈地摊开双手,“我劝您成熟一些,德克萨斯女士,我们都是成年人。人都会变,你变稳重,她变乖巧,我变冷静,如是而已。”他盯着德克萨斯的眼睛,“还是说,您也有心理方面的问题想要咨询?我从拉普女士那里多少听说了些事情。拉普女士也认为您应当放下重担,适时走出阴影。但您对此嗤之以鼻。”

  

   “没有必要。我要带她离开。”

  

   “德克萨斯女士,你有没有幻想过平行世界这一类东西?拉普是当代医学的奇迹,如果没有经历糟心事,在正常人生上走到现在的她就应该是这个样子。我完美模拟这条世界线的人格,将其还原出来,还给了拉普兰德。对心理学稍有了解的人都会视之为上帝之伟业。我很遗憾您无法欣赏这件杰作。但您坚持己见的话,悉听尊便。”博士露出无所谓的样子。

  

   他收起短笛,拿出一本小册子,递给德克萨斯,“为表歉意,请您收好这本小册子,作为售后服务。”

  

   德克萨斯看到封面上印着“使用说明”四个字。

  

   “我对拉普身上的变化与新人格进行了仔细的说明,您可以找到她的心智年龄,双商,喜恶等数据。而且我一直尊重二位的关系,合理运用这本册子的知识能够迅速培养起信任。”博士身体前倾,故弄玄虚,“您或许想知道:给她下达强硬的命令有助于提升亲密度,拉普是那种舍己为人的类型。”

  

   德克萨斯正视博士,用肉眼看博士分明是人类,但此时此刻,德克萨斯无论如何也无法说服自己相信博士是人。她再也不想多停留一秒钟,没有拿说明手册,像博士在精神世界拽动拉普那样拉住她的手腕,大步流星走出罗德岛。

  

   拉普的眼神清澈透明,甚至比之前更加空灵。至少她没有遭受虐待。拉普茫然道:“德克萨斯,我们要去哪儿?”

  

   德克萨斯一把搂住拉普,“我们回家。”

  

   “可我们已经没有家了。”

  

   “有的,有的;至少,还有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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